卫央睡颜不动如竹, 额汗微出, 长枕于湿青丝,匀吸着, 证明她活着,除此之外不起一丝涟漪, 似正在忍耐其痛。
纵观通身有几分冷沉沉,许是错觉,但比之过去的纤郁已缓和太多, 沈淑昭极轻地为她披上绸帛,不敢惊扰。
她脸色苍白,如绫罗般柔骨滑向幽光中, 一身光晕缭绕,往常难以见此番模样, 不再天降眄睨, 也不再非仙非魔, 如今她抽力睡去, 仿佛被钉在此处。
整个人好似快要碎裂。
要化为光尘湮灭。
沈淑昭心头涌不住酸楚袭来, 这般出尘的人,难道只能被世间扬散?想到她这段日子总不忘照拂自己,原来是躲在这里一人承痛,却还一直送礼伴自己左右,充作万事安好的样子, 实在难以言说这份滋味。
卫央恍若入梦, 凌乱的黑发散乱在白衣上, 微渗一丝血迹,她却气质温温然然,无恨无嗔,想令人直将她摘入怀中,这是一朵空谷幽兰,被人遗落了在此,谁也没找着,独被自己寻见。
隐隐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来,情不自禁贴近,沈淑昭忽想就这般一直近下去,不经意一缕乌丝从肩膀滑落,生生垂至她眸前,骤然在眉宇触起一丝涟漪……心声突快,糟了,她停住,它消失不见。
沈淑昭羞花满面,幸好并未引她醒来,倘若此刻叫她瞧见,定会不解难辨,一番思来想去,她稍作倾身调姿,坐在龟眸扶手上,勉强靠在边角,卫央的身子宛若枕入她怀中,一束灰白色的天光中,她与她相依偎着。
有诗曾将心上人形容为红日,不知为何,这句话竟慢慢在眼前清晰,也许它正是这种感觉?脑子嗡一声炸开,没由来地倏麻,自己这是怎了?这份感觉甚奇怪,它平静,又暗流涌动。
这到底是……
她吃瘪一般哑然,只像个一无所知者,长视于卫央的鼻尖薄唇,血咒在一旁鬼魅暗沉,却不会使人动摇出一分畏惧来。
如此痛苦的诅咒……
头一热,她面扑簌红来,倾下身子,闭上双眸,不消说耳根胭粉,吻在了卫央额头。
她愿替她分走一分痛苦。
虽曾叫自己信于心、莫崇命,可若是有了一个万般珍惜的东西,怎能忍受它被命运捉弄?怎会不愿以虔换恩?
即便把过去那个冷艳如霜,遥不可及的卫央还回来,她也心甘情愿。
脸上倏地被睫毛轻轻一扫,好奇怪,吐息变得深重,喉处被轻呵一气,微痒,她稍惊,连忙抬身——这才见身下卫央已然睁眸,一对清潭深许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我,我,你,你……”沈淑昭语无伦次,但身下人好似并未生气,也就慌张之余强行镇定下来。半知半觉中,才发现自己遮住了她的光,这才见其非剔骨得不似人间,也非欲化尘风裂,而是一个真实,胸脯有轻微起伏,融得七情六欲的活人。
“我好倦。”卫央气若幽兰,眸微阖,与这副受伤的模样分外相衬。
沈淑昭忙拉过长帛:“冷吗?这一身裘衣可抵得住?”
那道不清情绪的目光,淡淡落在她的雪肩上,盯得一阵,沈淑昭低眉一瞧,这才慌里慌张地把衣领子拢来合住。
“你不冷?”
“我……”沈淑昭手指在裸锁骨上不安摩挲,不知卫央醒后怎样看她方才举止,思量半晌,决意敢做就要敢当,她坦然下来:“我并无事,比起我,你更当先留意自己身子。”
“过来。”
卫央竟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无,沈淑昭心生无限感慨,弯腰俯下去,害怕弄疼着她,手忽而被一只温热的手绊住,身子不禁僵直。
那手却无所顾忌,生生地抚下来,五指相扣。
“卫央……”沈淑昭心中如鼓猛然敲击,竹叶飞萧,荡得心里头尘下四起,寻不出一块干净地,眼前人沉眸乜斜,直将所有闪躲的念头分崩离析。
手紧紧贴拢,宛若被铐住,不曾落下一处空隙。
卫央只指尖稍一收,就令她感到一阵不小的力,绝非声音那般气虚,正心慌意乱着,一刹轻轻酥麻袭来,正是被她抚挲——
“你若冷,就睡在我身旁。”
虽是问征,却毫无可回绝之意,手被牵过去,轻轻地,五指并合,不失礼也不得体。她心慌地听从,于是坐入龟眼中,身子后倾,带着耳内可闻的扑通心声,平躺在卫央身边。
方一躺下,刺目天光迎来。
不由感到一阵晕眩,原来那只是远观所生的美,真正躺在此处,满目即是一片强烈空白,不知她是如何安稳睡去的……
忙侧身朝向卫央,见她仍是静如青山,整个人生出朦胧曳光,淡素比月,就似一座天赐神山临至眼前,暗潮正一点点涌来。
沈淑昭愈发面红耳赤,只因她未曾松开半寸手,耳畔传来一声问:“为何今日来?”思量片刻,不知该如何拿捏礼度,只好先道:“听闻你多旬未出,见不着你,又拿得不少东西,我难以心安理得。”
“那些东西可喜欢?”
“喜欢。”
她缓慢勾唇,带一分自信,并不开口,只抚着手,看向沈淑昭。
沈淑昭被她抚出一阵阵酥意,却并不想抽开。
“所以,你怎样报答我?”
一个恍神,只听对方这般道。那是视若囊中物的笃定,她看着她,不允她逃离,今日此刻,必将胁迫出一份令她满意的承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