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〇疑云破
太后将墨鸾安置在庆慈殿与凤栖殿间的麟文阁。外阁,乃是太后藏书的书斋,古今广博,一应俱全,穿过小院的内阁,便赐给墨鸾作闺寝,明说是让她留在宫中陪太后读书闲聚,实则一举一动尽看在太后眼底。
临别时,墨鸾执意送谢夫人到永安门外。
谢夫人拉住她,又抚着她髻上那支碧玉簪,悠悠叹息:“好好戴着它,千万别摘下来。它便是你的护身符。”
“……阿娘,这支簪……”墨鸾轻问。从此刻起,谢夫人是她的母亲。
谢夫人静默,看着她,半晌,只叹道:“阿鸾,听话,戴着它,赫郎送你的那支,不要拿出来。”
墨鸾失落而哀。原来,他送她一支琉璃,却是连拿也不能拿出来……
谢夫人略转身,看向领一个青衫宫女跟来的傅芸娘,又是半晌沉寂。
傅芸娘也只看着她,微微颔目。
末了,谢夫人亲自将墨鸾的手交到傅芸娘手中,忽然福身一礼,诚诚道:“芸娘,这孩子,我便拜托给你了。”
“夫人!夫人快别这样。”傅芸娘眸色略微颤动,慌忙将谢夫人扶起来,“就交给芸娘罢,芸娘理会得。”
谢夫人点点头,转身上车去,才驱车时,又喊住车夫,探身在墨鸾耳畔轻道:“好孩子,你千万要记住,要在这个地方过活,你可以用你这双眼去看每一个能够眷护你的男人,但绝不可直视那些比你位高权重的女人,除非有朝一日,你比她们飞得都要高都要远。”她眼中深深的,是希冀与担忧交织。
而后,她便驱车而去。
墨鸾望着谢夫人远去方向,怔忡良久。那一条通向另一番天地的路,似无垠无际,再也望不到边。
天阙宽广,回路步步艰辛。
天色已渐暗了,那青衫小宫女打起了灯,在前带路。傅芸娘伴着墨鸾,一行往庆慈殿去。
但不想,入丹凤门时,却停了下来。
“这位小大姊是哪宫哪殿,看起来面生啊。”
如此一声质疑,尾音儿带着上扬,七分地居高临下溢于言表。宫中称呼宫女,敬一声大姊,但此时此地搁在此处,却是摆明了要低人。
墨鸾在傅芸娘身后抬起头,看见一个红袍将军领人拦在门内,那身披挂,还有腰间佩牌,赫赫地是左禁卫军将军。墨鸾心中略惊,正寻思如何应对,却听傅芸娘已道:“韦将军,这位便是今日太后接进宫来的文安县主。”
“原来是白老侯君家的小娘子。”那禁军将军闻言道,“末将左禁卫军将军韦如海,冲撞贵主,还请恕罪。”他字字都是谦卑恭敬,那神情语调却分明是张扬跋扈的,半点也不将人放在眼里。
墨鸾抬眼看了看那韦如海,又垂下眼帘去,只静道:“见过韦将军。”别的便什么也不再说了。
她应对的不卑不亢,也不多话,反倒叫韦如海一时无言。
傅芸娘见状轻扶住墨鸾胳膊,道:“贵主快走罢,太后还等着呢。”这话看似对墨鸾说,该听的,却是韦如海。
再不得刁难,韦如海只好让开道去。
待行过太液池,离丹凤门已远了,再往前便能看见庆慈殿的鸱吻飞檐。傅芸娘才对墨鸾轻道:“那是昭阳殿贵妃主的内侄。贵主往后离他远些。”
墨鸾心尖微动,道了谢,没有再说别的。
这一路,又需要赔几分小心。
夜风扶摇,庆慈殿与凤栖殿掌上的灯火曳曳,荡出圈圈昏黄。
双殿间园角小阁内,陆祥誉跌在地上,双手反负,眸子里,有幽幽蓝光闪烁。
“你不是唱得好词曲么,唱来给我听听。”上首软席上,太后倚坐着,略仰面,静看着陆祥誉。
陆祥誉埋首,表情全匿在阴影里。她似冷嗤了一声,淡淡应道:“祥誉唱的可都是反词反曲,皇太后殿下真要听么?”
太后眸色一冽,眉心拧起。她微微阖目,叹道:“陆娘子,我既然请你入得宫里来,不妨劝你,乾是皇子亲王,你不过草介优伶,你若真想跟着他,便要顺应乖巧。”
“请?我以为皇太后殿下特意骗走了汉王将我拿来的,原来是请。”陆祥誉轻哼一声,冷冷笑道:“不过也难怪,您这样的人物,要您分清礼仪廉耻,未免太苛刻了。”
太后眼光又寒,眉间刻痕愈深,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陆祥誉却忽而抬头,迫视太后,那双透着蓝色的眼里,竟满是尖锐的嘲讽。“连自己的女儿都再看不过眼,弃之反之,同这样的人又还能奢谈什么。”她冷盯着太后,一字字说的快意。
蓦地,太后瞳仁一紧,却有精寒散起。她霍地站起身来,挥手打翻了案上烛台。灯油撒在地上,火光顿时大盛,将她苍白面色映得青红。
静随一旁的侍人慌忙扑上来灭火,她一脚将之踹开,任火光愈烈。她盯着陆祥誉看了一会儿,却反而笑出声来。“你慢慢想清楚罢。反正,我不急。”说着,她缓缓伸出手去,向着火光,摊平手掌,神色竟有些飘渺了。
两个女子,一老一少,隔着腾腾的火苗,各自沉默。
忽然,却有人在门外拜道:“禀太后殿下,文安县主回来了,正在前殿外候着呢。”
太后闻声敛神,又看了一眼陆祥誉,顺手抄起一旁茶壶,一壶凉茶浇下,连着案上方巾将茶壶砸在地上,而后,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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