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道:“皇上身子倘若好转, 提拔心腹是迟早的事, 此事只有晁大人早早主动辞官,才可以避免更多人被卷入。”
太后一番沉吟, 千秋节时皇上的表现也确实如此。
“帝王重权,但自古以来孝大过天。”沈淑昭继续说道, “民女认为太后眼下要做的,是如何保证九卿的地位,而非困于死棋。”
“你言之有理, 今日就陪哀家在这永寿殿坐着,看会有多少人主动上门。”
女长御端来参汤,太后没有喝, 反而挥退其他杂人,殿中就只剩她的心腹们。
未过多时白鸽就传来消息, 皇上的驾舆正朝长乐宫驶来, 太后已是预料之中, 沈淑昭起来欠身:“皇上要给太后道歉, 民女不宜久留, 还请太后允民女出殿。”
其实就算不自请,皇上来后也会清一遍场,所有人都得出去,大殿的侍卫也由皇上的侍卫代替,这就是天子的权力。
沈淑昭这么说, 只是为了道出第一句话。
太后让她随女长御出去, 很快就来到长廊上, 沈淑昭看见东门外有一条很长的队伍过来,避退至清莲阁,先命人把镇和的婚事传给卫央,最后又来到附近亭子,直到女长御又把她叫回去。
再次来到殿中,皇上的拜访痕迹已经消失,案上还是离开前的样子,他带来的一行人也都回去,太后看起来不怒不乐,沈淑昭来到身旁,就听她唤自己名字:“淑昭,你猜皇上说了些什么?”
“丞相辞官,皇上来给太后请示。”
“还有呢?”
“孙长史贿赂属实,并非冤枉。”
这两件是可以说的事,至于皇上有没有与太后各妥协一步,是不可猜测的。
“嗯,这些你说的都无错,可它还与更早前的事有关?”
沈淑昭知道太后想说什么,更早前的事,从府外藏尸开始就一直围绕着天家秘密,但她不能在这上面表现得太聪明,否则可能太后就会和她说真话,而真话的下场,看看镇和就知道了。
于是她头次在太后面前流露词穷模样,神色一番轻变,又不敢表出无知,只得暗中懊恼。
太后果然安慰:“哀家并不怪你。”
“是……”
“挖李府也好,孙府也好,想给二人治罪的理由都是一样的,他们迷信祝术,违逆了天子政见。”太后说,“而之前众人皆知、喜欢装神弄鬼的人,则是陈老。”
沈淑昭作惊:“民女知道陈老被贬去的是幽州,可那里是他的老家,皇上此举原来是在保他?”
“嗯,巫蛊本就多出冤案,它最有口难辩,但本朝大多只是贪墨渎职,没想到陈老走后,第一个巫蛊案就这么快出现了。”
“如此说来,真正装神弄鬼的人还活着。”沈淑昭摇头,故意说:“皇上真是杀错了人。”
她明白太后想说的是同样是“会算天命”,只有如陈老一般愚忠的老糊涂活着,却有一些人死了,这是否证明其实皇上在刻意隐瞒什么?倘若如此可算冷酷无情?
都说本朝自开国以来,长宫与神祇的事广为流传,每一个天子身上有“天子气”,手握江山正统合理,那么唯一能怀疑的地方,就是皇上没有“天子气”这回事。
但如今各个听了天命的人却正被逐一抹除,陈老,李崇,甚至连皇宫里的镇和长公主都要如此。
知道这个秘密,不亚于与死相伴。
这个长宫从上到下没一句真话,每个人都有骗局,倘若他们互相知根知底,而她一无所知,那么现在只能看谁最言行不一。
太后曾道人祭残忍,极力指责先帝,但她自己的下臣就有府外尸坑这种怪事,虽然那些尸骨都是男人,但在里面找到了皇宫珠玉,就证明这些人可能是被灭了口。
论及难以一致,太后当排之首。
卫央身上怪事重重,可她从未想让自己卷进来,从死的人都是知道又帮助过的人来看,那么不知道才是一条活路。
所以她也言行不一,但没有在害自己。
皇上是从始至终最言行一致的人,他主张禁祝,任用天下名士,贬革陈老,太后说他暗中保下了此人,可陈老九卿之位被夺得轰轰烈烈,这辈子是不可能进京了。
表明皇上就想除去这些人,只是陈老对天家忠诚,所以能留一条全命。
摘去身份与立场,在这场骗局中,皇上只有“天子气”一个谎言,那么太后就是谎言无数,否则不信为何总要对她提起?相信又与皇上同一个主张?高下立判。
于是沈淑昭干脆道:“北征前后,太后就一直奉行戒奢宁俭的策略,从使用骡车到减少神鬼祭祀,桩桩所为天下,无处不在传颂,如今皇上用贿赂巫蛊这两个理由来治罪大臣,正是最难以翻案的理由。”
太后想让她什么都不知还被卷入其中?
没门。
“但皇上犯了一个错,他太过于心急,现在贬了一个九卿,又要贬一个三公,在位的人定心有不满,此时正是太后拉拢人心的好时机。”
太后点了点头:“你看得很清楚,不过皇上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么说,但沈淑昭知道她手上有很多棋子,朝廷百官为她所用,早就有人想到要去做这件事,她这么问,只是在给自己立机会。
于是沈淑昭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皇上要任用的人是为分割权力,他们定会做一些事来树立威信,如今大可按兵不动,待那些人开始揽权时,矛盾自然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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