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却没有过来, 站得好一会儿, 沈淑昭先随人跪下来道:“拜见陛下,陛下千岁无极。”
风更大了, 把皇上的绒披吹皱,传来咳嗽声, 前生他此时身子本来就不好,正待调养中,太后之所以杀镇和夺弟, 也是为了下一个储君做打算。
“去殿中替陛下拿厚氅。”卫央道,皇上却抬手阻止了宫女领命,也不叫这群人起来:“张魏, 回宫。”
身边的小宦官当即称是,沈淑昭一直跪拜着, 虽然皇上没有问她是谁, 但一旦回去查出来, 沈家小姐的身份难免会在这二人之间埋下猜忌。
然而只听一声:“停下。”
沈淑昭偷望而去, 这位皇上固然身子不好, 可不代表他寿命将至,太后与皇上政见相逆,儒家黄老之争将朝中分为两派,再加上一个年幼的豫王,权术当头, 大多骨头也不过如此。
卫央声音低沉:“陛下根本不该夜出, 张魏, 你们怎照顾的?”
那被叫做张魏的人慌忙躬身:“回禀长公主,奴、奴、奴婢劝过了……”看上去他好似很害怕。
“今夜咳嗽又多了,我上一次见他时,可不是如此。”她语气间冷意波涌,方才的温然消逝不见,张魏赶紧跪下来:“回禀长公主,陛下今夜是急着来无极宫,这才没有服药!”
“你从小为陛下撒过无数次谎,我可信过?”
张魏不敢回话了。
“你太小看了我。”皇上正视她,“我无事,倒是你,天惩可好了?”
天惩?
这是沈淑昭头一次听见它。
原来……这个怪疾是有名字的。
卫央道:“随我入殿。”
“免了。”皇上当拒,“别让这位小姐久跪着。”
沈淑昭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堪,才一直没让众人起来,跪中才发觉这晚风有多大,直叫人难以招架。
这样让皇上又回去,无异于从万岁殿周折弯绕,两手空空,白吹了一趟风。
卫央却未说甚么,她步上长阶,朝大殿中走去,果然是从小知晓脾性的,皇上也没有回去,反而摇了摇头,携一众人走过来。
经过时一声:“起来。”
这下终于可以起身了,沈淑昭松了一口气,膝盖触地已然冰冷透骨,倘若皇上要留下来,她也只能告退下去了,紧接着,眼前就走过张魏的身影:“且慢,请小姐随皇上来。”
“这不合礼制,张黄门,民女不可见天子。”沈淑昭低声道。
“没事,请沈小姐来。”张魏站在阶上招手。
她没有动,直到张魏说:“这是长公主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她想了想,这才提步过去,那二人什么心思,只有在宫中随他们身旁一同长大的张魏最清楚。
步入用膳居,皇上说:“这儿还是老样子。”案上摆得不少甜品小糕,皇上看了看,又笑道:“瞧来没有我的筷子。”
沈淑昭被打断的心也逐渐平息下来,坐在末席,宫女为她移来肴案。
“方才唱了何戏?”
“为何夜出?”
“方才唱了何戏?”皇上问宫人。
下面人答:“回禀陛下,是《越人歌》。”
“《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皇上一面慢道,一面不解,“你单相思?”
卫央冷冷一笑,这时宫人呈上热气腾腾的菜肴,张魏忽然拍了拍手,道:“对了,禀陛下,长公主,今夜陛下还未用药,无极宫中也存有药方子,不如就在此服了?”
皇上当即点头:“好。”
张魏笑道:“得了,奴婢这就去吩咐他们办。”
皇上看了一会儿桌上,又说:“怎么都不是皇姐喜欢吃的。”
沈淑昭听罢去留意,这才发现满桌皆是她喜欢的。
不久张魏就端着药进来,他办事利索,也最会察言观色,却不是如今后宫宦官人人趋附的首选,这儿有两种选择,一个是他,一个就是高德忠,但高德忠朝中的官职高过他。
如今北狐厂逐渐阉党盛行,高德忠又在宦官中广收人心,这个小宦官如今还成不了气候。
高德忠当下有新红人,这是众所周知的,王献被派去伺候庶出小姐一事,说不定反倒对中庸游走有利。
“请陛下服药。”张魏半跪下来,皇上一饮而尽,接着问:“伶人走了?”卫央道:“还在。”
“乐府是梁王在打理,你请他们来见一个贵门小姐,想必他已经知晓。”皇上忽而面沉下来,“无论如何,你都要保护好她。”
保护?
沈淑昭听来无法理解。
卫央却很平静:“总会被知道的,无足畏惧。”
“我明白,对你来说,这一切都太轻而易举。”皇上道,“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你会平安,但这位小姐很平凡,未曾习武之身,怎敌得过风云?”
“你不相信,我能保护她?”
卫央的声音气定神闲。
“相信。”他看向风景,“但不能以你用对我的方式去对她。”说罢见席下沈淑昭深思,又道:“沈小姐,朕只以事实相告,你会无事。”
沈淑昭想起一些很遥远的事,高德忠那日端鸩酒来,她闭上眼后,一切都再不记得了,按常理来说,她当时定当死了,这怎算无事?而且皇上为何知道她会“有事”?
没过多久,皇上又道:“既然梁王的‘天下绝唱’都召来了,我多日未听音律,也来为我唱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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