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响起嘲笑声。
看?
他推开紧闭殿门。
面前是无尽长夜, 与一片被月光照得惨亮的铠甲。
随之命令也传来——
“哀家的千秋宴, 岂是你想走,就走?”
此刻身后一众四姓九卿, 像打娘胎里来的哑巴,竟无一人为他出声。
孬种。
他面无表情听太后道:“大司马质疑天子正统, 藐视先帝遗诏,理应当斩!但念其辅佐有功,今只革去九卿之位, 留先帝所赐将军名号——永不出府。”
缺月在上,被上天掏洞。若那儿真有一双眼睛在看,为何受苦的是他们?
“先帝。”陈老闭上双眸, “您身处高天,为何看我们于火海?”
还是……
这世间, 本就是苦的?
“陈卿。”
唯一可以听的声音。
雪甲咄咄逼人前, 他回过身。
“毋庸置疑。”
玉扳指在指间来回。
“你的上天没有皇帝。你的皇帝, 在这里。”
黑发天子对着白发老将说。
陈老听罢一时怒意与欣慰交加, 不知该如何形容。
“将军总为天家考虑, 以一人牺牲,换天家之幸,也义无反顾?”
“臣不敢撒谎。”
“在你眼里,那些人牺牲得不堪一提。在朕眼里,你与他们也无差。”
“陛下……”
“都是贱命, 有何区别?你以甘愿牺牲要挟, 但没有你, 朕也有成千上万之人,愿为朕献上剑与性命,就在这门外,就在这天下——”
皇上睥睨他。
“朕太子即位,承天下理统,国玺亦显神迹,不过不予外见,将军便立即质疑朕的天子气……荒谬无稽!天家秘密不可外泄,正是你们知晓太多,才叫夺帝之变不断!人人都想借它,让自己拥有天子气,长宫之变,发生在朕眼前,如此生灵涂炭,朕不会容忍它再来一遍!”
他走下阶。
迎向太后与陈老。
“从朕开始,这个天机将不会再被天子以外的人知晓。”
止步二人眼前。
“从今以后,再有一人质疑朕之位,决不以革职姑息!”
众臣这才连忙起身。
他们跪拜在地,听——
“传朕口谕,陈氏罢去将军名号,谪幽州刺史,永不归京。”
高德忠一甩佛尘:“是,奴婢这就去昭告等候的大臣们。”
“不归京?”
太后冷笑一声,抬起手来,朝向陈老。
“幽州是陈氏老家,仅此而已?”
“不过一条藐视天威的贱命,这颗头颅,随时可提。只是若遇先帝,朕可不想道自己宰了他的爱臣。”
“好。皇上留你一条贱命,还不谢恩?”
“贱臣……叩谢隆恩!皇上万岁无极!”
“快退下。”
太后道。
“臣……”
陈老膝盖贴在地上,头却不由自主抬了起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
“臣……不会怪罪陛下。”
面前黑影下的人窥不清神情。
“臣对天家,生死可鉴。臣或许轻蔑天下苍生,令皇上不悦,但若当真以牺牲天下为由,让陛下一人生,臣,也会做的。”
终于,那眸底露出一抹松动。
随即握紧双拳。
不,还不能。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陈老露出欣慰之笑:“天下经此重重考验,也许只是为了让皇上脱胎化茧。”
“让蔑视生灵之人留在身边,如此君王,哀家反而不会屈膝。”
太后微扬起头。
“先帝,既是世间无人可媲之才,又有容纳世间百态之心,帝王本就要事事做到极致——皇上,不需要你这样的呕血感怀。忠心可鉴?可笑,不溅血,何尝可鉴!”
陈老顿时气至咳嗽,“你……”
说话也不利索,浑身都在颤抖,毫无疑问,当他窥出一丝事实之后,就已经郁结堵胸,然而那个罪魁祸首——竟如此嚣张活在他眼前!
愈想愈不痛快,酒意上头,红通了满脸。仗着感受不到一丝痛楚,他站了起身,挺直了背。
“臣至忠……”
大喊一声,他猝不及防拔出身后侍卫鞘中的剑。
“天地可鉴!”
剑飞速抵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个身影闪过,挑开了长剑。
哐当!
利剑落地。
剑身映出一抹不亚于月光的明白色。
陈老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飞了出去,自己却毫发无伤。
而背后传来一个显而易见的嘲笑声。
“无聊的牺牲,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满殿震愕。陈老止不住颤抖,不是因离死亡仅一步之遥,而是那个人太快,快到几乎从不可能的距离,从他拔剑开始,就做出了反应——然后挑开他手中的剑!
身后。
一个白衣青丝女子,手举剑鞘。
陈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样的压迫力……不过一瞬之间,他仿佛经历了什么,却想不起来,但这种感觉……一种明显有别于世人的震慑感,是他想错了?为何竟与两位先帝……一模一样?
他眼前开始模糊。
正如出殿前所见的勾唇一般,万般讽刺,难猜,它,开始重叠。
一切,都在天旋地转……
浑浑噩噩中,听见大殿百口无声,唯那位长公主道:“我说过,强者才有生杀定夺之权。”
不……
她分明之前重心,是在那句……
“母后,陈将军喝酒上了头,还是让他先回府为好。”
他双眸再闭。
“人谈论天家与神祭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
……
“什么都不知。”
……
陈老缓缓倒了下去,一股难以抗拒的睡意袭来,太后没有多看一眼这些先帝时期的手下败将,而是一直注视着那个背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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