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阑人静之时,一阵冷风刮过上空,卷起沈府大院内的落叶,逃离了这四角天地,送往不着边际的远方。
遥远百里之外,那落叶始终不归根,缘分就像冥冥之中注定般,寻不至归宿,决不妥协。
悬玉下,一条高林寒道,马蹄响彻山谷。
有群白衣人正骑快马朝山林深处奔去,而路延伸的尽头,一座神祠在林间高处隐隐可见。
重重烛火,大敞正门,忽明忽暗之间,巫祝立于门口,迎接夜幕里的“那位大人”。
四面八方仿似响起隆重战乐,山高蔽月,黑影湮没,手上高举的烛火,犹如天际星云流动,正为其指明终路。铁蹄滑地,马儿发出一声长嘶——灰尘涌动,大地弥漫,这行人终于在神祠门前止住前进。
烛光,被尘风压弯了腰,几欲熄灭。
下一刻,复焕明光。
于是这位年轻的女巫祝向其躬身:“长生祠在此恭迎大人。”
眼前烛亮彻深山高顶,好似直取天阶,这番震撼之景,若被常人瞧见,必定恐扰银河天上人。
那白衣女子却似习以为常,身后的人也跟着下马,走至门前,这群人各个寡冷素面,即便容饰银狐面具,也依旧可感受到来自身上的寒冽——于是最令人首先揣测出来的,便是他们不常笑。应当是拥有这样眼神的人都不喜笑,见过的生死愈多,对世间的偏情就愈淡。
“此中一切皆已打点好,请大人随我来。”女巫祝对于眼前一行人的拜访已十分熟悉,大门闭阖,廊上生烛,四周微风拂过,竹叶摇摇欲坠,众人步入其间。
夜里,内室明亮。在一番左右察看后,女巫祝面色沉重道:“大人怎会受这么重的伤?”随从在一旁答:“此次出征令北狐厂伤亡惨重,大人已经竭尽全力保下他们的性命了。”
“倘若力量索取永无止境,只怕会使自身枯竭,还请大人量力而行!”女巫祝说罢抬手在符上一番画咒,烛火顿时微倾,好似在避让着什么,一股力量在其间涌动。这个世间有人拥有“眼睛”,有人则没有,拥有者的能力也只能对拥有者使用,她的法力可以化解这些破碎之痕,却无法将其下咒至正常人身上。
眼前白衣人四下散发黑诡曜光,如同她身子上的裂痕一般细,幽浮两旁,犹如被隔离在了另一个世中。
“我只能做到消除一些痛苦,这一段时日内大人切忌使用力量……”女巫祝随之沉吟,紧接着这些符咒都被放于水盆上,那几张黄纸本安静在上面飘动,不久颜色愈来愈深,好似腹部渗血一般,转眼后就化为了红色,远远望去,正是满盆人血。
“我不明白。”她盯着水盆,映出对方难以辨别的倒影,“天惩伤势如此骇人,为何大人无怨无悔?”
随从眼半阖,声音放缓慢了道:“莫多问。”然而女巫祝并未听出里头的寒意来,以医者本心质问:“不多问?难不成让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大人赴死?”随从抬头道:“有北狐厂在,她怎会有事?”女巫祝一声冷笑:“护法大人,我从小就在这长生祠长大,上个巫祝还在人世时,‘天子’可从未如此频繁出入过此处呢!”
身旁众烛霎熄,此屋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待她回过神来,有什么抵住喉咙,一个冰冷声音从脖子后传来:“你可知多言的下场?”
女护法当即明白自己说错了何处,不该在任何地方提起泄露身份的字——
“放肆。”
暗器马上移开。
随之面前的白衣女子道:“你安心,于我们而言,死字并不存在,生即无极,一死难求。”
年轻的女巫祝颤着点了点头,随之夜深,一行人从屋中出来经过长廊。
浴盆旁候有几个婢女,“请大人慢更衣,明早辰时再看伤口愈合之速。倘若没有大问题,以它的自愈能力来看大人也能很快回京了。”女巫祝携其他人躬身退下,此时木门合上,有一婢女上前来欲为白衣女子更衣,然而手还未触过肩臂,就被她顺势扣住手腕——
“退下。”
她冷然道。
婢女一愣,随后讪讪点头,这才感到被紧按的手腕松了许多,于是她们安分退了下去,不出两刻,木廊外悄议着这位美人的小婢女终于等来纸门敞开——
明烛映面,逆光从中走来一位青丝披肩、素裳高挑的身影。
浓雾半掺橘光向外飞散,竹林风声似雷闷内打动。
旋来数片竹叶刮在跪拜着的众人脸上,发疼。
侍奉好洗漱,烛灯漫火,铜镜前,两三人忙前忙后,背对着大门,这位年轻女子背影端坐不动,云发被小心裹于锦巾中,侍女反复轻握。
彼时纸窗上竹影猗猗舞动,真似壁间挂得一副入神墨图。待湿发干去不少,她抬手,侍女们心领神会,皆躬身退出了屋子。
人一散,门一合。
只淡淡瞥眸,纸窗大敞,将外头在风中颤动的密竹一览无遗,同时顷刻之间,屋中多出了不少半跪于地的黑衣人。
有男有女。
“禀长公主,江家方才传‘白鸽’于长乐宫,此为刻印之字。”
“禀长公主,东街来报,萧家正夜会陈家。”
这位被称作长公主的女子秋眉微挑,许是想起了什么事。
半晌,菩提镜熠熠,人面淡无色。
玉指在环首长刀背上轻抚。
抽离鞘身。
橘烛房中,刀光浮动在每个人的面上。
她幽深眸中映出一束锋利的嗜血刃影。
“天惩?也不过如此。”
窗外,大风不歇,月被浓墨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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