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打下去,岂非要出人命?
墨鸾吓坏了,慌忙跑上前去,一把拦住蔺姜,呼道:“你在做什么呀!快罢住!”
那倒在地上的内侍一瞧见墨鸾,立时大叫起来:“贵主快救小人!蔺将军要打杀小人了!”
墨鸾仔细一瞧,那内侍一张涂满了灰和泥的脸,竟是昭阳殿里的曹常侍,常随在韦贵妃身旁来拜谒太后。墨鸾登时惊心,死死拽住蔺姜,低声喝道:“蔺哥哥!”他若真在内廷打死了贵妃主的亲信常侍,可怎么交待?
蔺姜不语,只黑着一张脸还要打人。
此时,一个守望卫军忽然喊道:“将军快走,阿韦子带着人来了!”
蔺姜气愤,又踹曹常侍一脚,拉过墨鸾便跑。
墨鸾慌得心也险些蹦出来,竟似听见了身后韦如海领人追来的呼喝声。但蔺姜便像只小豹子,竟一把将她抱起来,奔得飞快,三两下便蹿没了影。她只听见耳畔风声呼呼作响,连惊诧的心思也没有了。
待到无人处,蔺姜才将她放下来。
“好阿哥,你这闹得是什么?”墨鸾抚着心口,一惊之下,旧伤处竟又隐隐作痛起来,她忍不住蹙眉。
蔺姜愤愤“哼”一声道:“再敢碎言碎语,剁了那阉货的狗舌头!”
墨鸾微微一怔。
原来他是为她。近来宫中风言风语,想必是曹常侍传了些什么难听的给他听见了。
她一下子心疼起来,张口欲言,却只终落得一声叹息:“你别牵累了自己。多不值得。”
“这怎么叫牵累?”蔺姜似还沉在激动中不能自拔,面上显出异样绯红。他忽然紧扶住墨鸾双臂,望着她的眼睛道:“阿鸾,我起过誓了,绝不做我阿爷还有殿下那样的人!我要保护你!我能保护你的!”
他终于喊了出来。他喊她,阿鸾。
墨鸾在心底哀叫一声,无端端心湖惊涛骇浪,水纹中竟旋起浓烈凄凉。她嗅见了隐隐血腥之气,甘美又绝望,苦涩无边。
“别说!求你别说!这种时候,别说这大逆不道的混帐话!”她语无伦次地喝止他。
“我要说!”他眼中却现出孩童使性的胡蛮来,“这算什么?他们……他们这都算是什么?我阿娘死了,她的郎君便眼睁睁看着。殿下更好了,他竟自己跟着去死了!他们……他们……”他双手紧攥,竟至颤抖起来,在自己唇下咬出一排血印。
丧友之痛犹如利矢,将那些封陈的血块从伤疤底下狠狠剜出。他便像只幼小的兽,驮着伤,在迷惘中狂躁着自抑。
“蔺哥哥……”墨鸾胸中刺痛,竭力试图将他紧握的拳掰开来。
他低下头去,抵在她肩头。他忽然笑起来:“他也这样。他如此薄待你。”
墨鸾蓦得浑身一颤。
他却一把掐住她双肩,迫视她的眼,乌黑瞳子里一片沸腾。“你为他险些死了,他却抛下你娶了别的女子,将你丢在这里!”
刹那,墨鸾脸色惨白。旧伤锐痛如刀搅,几欲窒息晕眩。只一句话,便将她刻意埋起的伤口生生刨起,再不能掩藏,只能鲜血淋漓。她踉跄着站不稳了。
蔺姜拉住她,几乎将她拥进怀里去。两人贴得愈发近。墨鸾甚至可以感知他灼烈的吐息。“你一直戴着我送你的簪子,不是么?”她听见他迫切地追问。“阿鸾!”他又唤一声,激情难抑,眸色已成深深漩涡。
“别喊!别喊了!”她抱住头嘶声哀叫,奋力地挣开他,却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胸口痛的仿佛立刻就会裂开,她止不住地颤抖,大口喘息,却呼不到空气。她捂着嘴将头埋下去,鲜红鲜红的液体顺着白皙手指的缝隙渗落。
他一下子慌了。“阿妹,好阿妹你怎么了?”他眼神瞬间清透起来,泛着粼粼的光,又是紧张又是愧悔。“是我错,我又胡乱说话。”他恼恨地捶自己一拳,将她扶起,“咱们找御医去。”
墨鸾固执地将他推开。
“阿妹!”他焦急地手足无措了。
墨鸾一手捂着嘴,一手撑住墙壁,勉强站稳。
两相无言,静谧顿成诡异。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来,拭去唇边红渍,哀哀地望着他,用至极轻弱的声音道:“别那么苛责他,他也很难啊……”短短一句话,她说的那样疲惫。
蔺姜气息一窒,心中一片落寞。
他不敢告诉她,日前圣上请了白老侯君过来,御赐了茶点,相谈许久,问起了她。圣意再明了不过了,多半是要在三位皇子中选一位赐婚,待到英王丧过,便要借这个吉庆。宫人们闲极,如何传言的都有。她如此体谅白弈,莫非当真要为了白弈投去另一个陌生男子怀中?当此时,那信誓旦旦给过她承诺的好郎君又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情?
“人是不是都这样呢,愈是待他好的,愈看不见。”他由不得苦笑。
墨鸾蹙眉一颤,心痛欲碎。
那痛,原是从血液里烧起来的。
婉仪在镜前微微侧面,从镜子里看那不愿进屋的郎君,眼角沁出哀伤的嘲弄。
今夜,她的郎君归家来。
短暂别离,相思正浓,她精心盛装以待。待来的,却是那样完美却散着寒气的脸。
只为她点点的小心思,遣走了他心里的可人儿,他的寒气便不加掩饰,人前好合夫妻,人后冷若冰霜。自那日起,他再不曾入她房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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