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北戎攻伐郴州的战局曾经有过一段的吃紧, 程雁翎与祁烽之间那些夫妻不和的小事与战局大事相比, 当然是不足挂齿的。程雁翎纵然仍旧有疑虑, 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 还是也不能在那个时期提出对祁烽通敌的质疑。一旦正面提出, 夫妻反目, 家族成仇都还是小事, 最重要是在大战之中动摇军心、自乱阵脚,后果实在难以估计。所以在那个时候,程雁翎主要的防范举动, 便是调遣亲兵,加强对祁烽的监视。
只不过在那长达八个月的大战当中,从北戎军的作战与兵法当中, 并没有明确看出北戎取得了什么关键性的情报和信息, 尤其是在玉龙关的攻伐之中,郴州军中精心研究了十余年的弩箭和弩机还是一如预期地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北戎军主要的战力支持还是来自其品种优良, 耐力惊人的战马, 以及北戎民族本身的骁勇而已。
所以在当年的前半年, 程雁翎甚至曾经以为, 祁烽与那来历不明的外室之间不过就是一场寻常官家子弟的外遇, 未必当真涉及到了多少情报与军机。
然而就在距离那场郴州大战结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程雁翎却开始发现自己调派过去监视祁烽的亲兵开始陆续失踪,甚至她自己都遭遇过两次刺杀。敌人的部署狠辣而老练, 对她的行踪以及某些宅邸的布局甚至都非常了解。
于是就如同时候曾经呈报给中书省留档的记录一样, 天旭十年的九月,郴州曾经在后方做过一次大规模的细作排查与肃清,虽然以练兵增兵为名在稳定军心与民心,但实际上还是针对着北戎的细作排查过的。
当时也是有结果的,只不过最后找到的四十六名细作都是死的,或者在对战中重伤而死,或者眼看即将被俘虏便自尽而亡,在那个过程中,祁烽甚至还亲自手刃了五名地北戎细作,同样在中书省的记录之中明确记录,因而程广陵与其他的郴州将领,也对素来并不能算太过骁勇的祁烽大加赞赏。
如今回头看来,分明就是在那个时候的祁烽不知是被收买,还是被威胁,已经开始跟北戎有所勾结,所以才反杀了程雁翎安排的亲卫,甚至还想杀死程雁翎,只不过是在密谋失败之后反手杀了细作,从而自保。
再到后来的玉龙关大战,祁烽死在了战场上的敌方劲弩之下,原本程雁翎是有意将他尸身带回,然而北戎军使用了火攻,无数尸骨都被焚烧到面目全非,所以等到最后战事结束重新回去打扫战场的时候,实在找不到祁烽的尸体,只有一个染血的头盔能勉强带回,这也就是后来祁家能够用以诟病甚至质疑程雁翎的根基。
当程雁翎将这些陈年之事,也同时是北戎与郴州军内部开始出现勾连迹象的旧事在朝堂上当堂陈述出来之时,群臣百官一片哗然之外同时也有许多质疑,一方面就如同祁夫人在京中或明或暗给出的说法都是一面之词一样,程雁翎如今的说法,也不过是程雁翎这方面的解释。如今祁烽已死,将一切罪责都推给死人,本身就很没有说服力。
而另一个方面,就算程雁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么这些话为什么不在十一月就直接讲出来,要拖到年后的这个时候?
还有,通敌勾连这样的大事,既然可以追溯到天旭十年这样早的时候,那个时候就应该在战后直接向宣帝禀报,怎么能耽搁到现在呢?
说不得这里头还是有程家领兵失察,或是另有什么内情与私心等等。
程雁翎对这些质疑显然是毫不意外的,年轻的女将微微侧目,长眉扬起之间英气如刀:“在查无实据之前妄议叛国通敌,一来有攀诬忠良之嫌,二来会动摇军心,影响十万郴州军的士气。在郴州边城的子弟兵,风餐露宿,守卫玉龙关,保卫的是大盛天下的安康繁华。时时刻刻都预备着洒血殉国,上至将领,下至兵卒,人人的心志都是一样的。阁下在京城锦绣之中,听风推浪,见云泼墨,反正攀诬旁人是不费力气的,你自己也不需要将你的背后交给战友,不用将你的性命交给你的将军,不需要随时准备按着一声军令舍生赴死,你当然觉得通敌叛国这样的话可以随便说说,随便传传,随便问问了。”
被程雁翎正面直视的言官登时满脸涨的通红,脖子上青筋都要暴起,本能看了看身边的同僚,几乎是半退了一步,才硬顶道:“这……这尽忠报国之路,人人各有不同……我等直言忠谏,也是尽忠君父!”
“直言的意思不过就是将你心里的念头说出来,纵然诚实,不减愚蠢。”程雁翎哼了一声重新转过头,再度直面宣帝,朗声道,“有关郴州军自天旭十年以来,至今每年,每月排查细作、追索敌情的奏报,中书省都有密折留档,请皇上鉴察。”
顿一顿,再度环视百官:“至于我此番奏报,为何耽延到如今,是因为天旭十四年我离开郴州之前,已经预备了引蛇出洞的安排,所以此番再回北地,已经抓到了要紧之人。”
群臣愈发哗然,但也有人还是再度提出,端仪县主纵然舌灿莲花,说出这许多的道理和做派,郴州军中出现了通敌之事,本身就有主帅失察的责任,如今怎样都不过是亡羊补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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