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澈看着俞菱心的眼睛, 轻轻颔首:“这事情发生得实在突然, 因为程将军受伤, 皇上暂时还是震惊之情压过动怒。但等到程将军恢复, 这治军不严的罪名, 迟早还是有的。从端仪县主赶回去的速度上看,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内情, 所以我已经跟皇上请旨,前往郴州军中,清查此事。”
“只是清查此事?你没有别的盘算?”俞菱心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上辈子县主镇守郴州,郴州根本就没有出过事,此时既然县主回去, 难道不能料理了么?”
荀澈抚了抚俞菱心的肩, 他知道妻子这样深深的不安到底是从何而来,自从他们成婚以来, 表面上似乎风平浪静, 荀家俞家都是一片和谐, 甚至连朝廷上、后宫里的局势也都朝着他的盘算而渐渐出现向秦王倾斜的趋势。
但正如俞菱心深知他在这个过程中的殚精竭虑一样, 荀澈也知道俞菱心其实同样关注着时局的变动, 以及心里总是隐约绷着那一根弦, 预备着丽妃,甚至文皇后的反扑。
他们在前世所经历和所知的一切,发展到如今已经越发没有太大的帮助, 因为随着荀滟的死和朱家的降爵与蛰伏, 还有皇子们的选秀与联姻,前朝后宫的格局都已经完全不同。
可前世在荀家以及俞家人身上或惨烈或悲哀的事情,却仍旧在他们心里保留着深深的阴影。这样的压力随着时事越发无法预料的发展,反而会成为他们更大的压力,生怕一个不谨慎,就会随时重蹈覆辙。
在俞菱心身上最明显的,大约便是出门在外时,几乎一刻也不敢让荀滢离开她的视线,以及此刻对于荀澈郴州之行的担忧。
她真的很怕与他分开。
这一点,在他们婚前的那次分别,荀澈就已经知道了。
从他们刚刚重逢相认的那时候开始,其实荀澈就心里明白,不管看似环境如何,又或者俞菱心看似如何矜持含蓄,其实他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
“慧君。”荀澈忽然伸手将俞菱心拉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没事的,我年底之前应该就能回来。我只是去清查一下这次的变故而已。若是程将军伤势恢复的快,以及事情能彻查利落,郴州或者还有不换主帅的余地,所以此行我非去不可。”
“真的年底能回来么?”俞菱心将头埋在他怀里,她当然信任荀澈的能力,她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既然发生,不可能只有端仪县主过去处理。宣帝一定会指派中书省和兵部的人过去查办,荀澈不去,自然就有别人去。一旦事情对程家更加不利,局面就会更加复杂。
可是她也真的有些紧张。
吴王与魏王的婚事与人选,表明的是丽妃向皇后的低头。这可以说是丽妃为了表面上做出谦恭样子而去博宣帝的怜悯,但同时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丽妃与文皇后之间真的达成了某一种的共识。
毕竟,秦王是文皇后养大的而已,并不是文皇后的亲子,而在秦王自己的大婚之时,明家与荀家向着文皇后的参奏已经将整个朝局从以前的昭阳殿与长春宫的两方争斗,逐渐推向了秦王、文皇后以及丽妃这样的三方对峙。
那么在这个条件下,文皇后若是真的选择先跟丽妃联手打压秦王,京中的局势变化只怕也是近在眼前。
“一定能。”荀澈又低头去亲她的脸颊,“放心吧。一个月是足够的,再者还有端仪县主在,我怎么会出什么事呢?至于京里你也不要太担心,如今秦王殿下出宫建府,不住在宫里,有事来往之间也比先前方便很多。另外还有锦城与锦柔,不会有事的。”
俞菱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咬着唇点点头,同时回手拥他更紧些。即便她明知道荀澈是故意将这事讲得格外轻松容易,但此刻也只能先相信他了。
转日廷议一开,有关郴州军中出现变故的消息才算是正式宣告宗亲百官,宣帝最初的震怒当然是已经消化完了,并且在前一日急召阁臣商议之后,也有了派遣到郴州去清查此事的人选名单,但朝廷上的争议却是随着荀澈的名字被提出而立刻炸开。
最大的原因,就是荀澈的年轻。他如今才刚刚二十岁,这样年轻正四品中书长史每天伴驾行走、得闻中书省军国大事已经引发了争议无数,现在郴州兵变这样严重的事情居然又是要这个毛头小子前去调查?更不要说程家与明家、荀家之间还有一层一层的姻亲关系,这样如何能算得上公允公平?
不过幸好经过前一晚的密议,宣帝的心意已决,当廷驳回了大部分的质疑,表示此时尚且不是向重伤的程将军追究治军严谨与否责任的时候,荀澈协同兵部的人过去调查的目的是先弄清事发的原因,而不是直接过去降罪主帅、动摇军心。
但饶是如此,仍旧有人冒出各种各样的质问与疑议,所以到得十月二十一这一日的廷议结束之时,宣帝不得不在派往郴州、一同清查兵变之事的名单上,另外多加了两人,以保公允。
这个时候荀家内部早已忙起来了,一方面是荀澈即将在两日后前往郴州,而与此同时,文安侯荀南衡也接到了旨意,要前往豫州和常州两地驻军进行巡查,说白了就是以防郴州军有更大的变故,提前确保邻近的驻军稳定以及应变支援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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