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澈飞快地环视了周围一回, 才轻轻点头:“会。”
秦王心里深深一沉, 面色倒是平静如常, 只是再开口却十分艰难, 反复咬了两次牙, 声音都有些发哑:“那也——很好。你们多照顾她, 为她寻个好人罢。”
荀澈也看了看秦王的脸色, 上前两步,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随即便再度欠身退后。
秦王面上神色登时复杂起来:“这……”
荀澈微微欠身:“殿下一片至诚之心, 想来今日舅父已经就知道了。之后如何,便看六月三十宗景司所报名录。若遂人愿,还请殿下自决;若不然, 臣自然再为殿下设谋转圜。”
秦王也不由缓缓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伸手又拍了拍荀澈的肩, 便转身自去登车回府不提。
荀澈目送秦王的身影去了,转身去揽俞菱心, 却见俞菱心满面狐疑:“你又出了什么主意?”
荀澈唇角一勾, 手上紧了紧:“我能出什么主意, 顺水推舟罢了。”
“这话谁会相信?”俞菱心登上自家马车, 说话越发全无顾忌, “你刚才低声与殿下说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荀澈还是笑, “成与不成的,还要看舅父主意,现在说了便没意思。”
俞菱心撇撇嘴:“我看舅父的心思坚定得很, 哪里还有什么‘成事’的余地。”
荀澈不由微微摇头:“舅父为人, 至情至性。讲好听些,便是义薄云天、重情重义,讲难听些,就是这江湖草莽的情义心思多过公卿之家该有的谨慎与决断。他心思坚定归坚定,却未必有足够的主意。外祖父之所以迟迟不将爵位传给他,多少也有这个缘故在里头。”
俞菱心想起前世所听到关于晋国公府惨变的传闻,此时也有些心惊:“所以以前……”
荀澈再次叹了口气:“长春宫就是看准了舅父的性子,在滢儿出事之后,也向明家下了手。舅父在舅母过世之后实在太过伤心,很是寄情山水了几年。他又好交朋友,外头三教九流的朋友多了,哪里能一个个的全都摸清底细。那时我刚刚中毒不久,正是死生挣扎之时,舅父为我求遍了所有的江湖朋友,但凡有人说是有什么名医妙药便统统请到京里来。忙乱之中就叫人陷害了一个勾结匪类、谋刺皇子的罪名。”
俞菱心想起前世里明云冀后来的惨死,以及晋国公府的变故种种,不由十分难过,一时间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向荀澈怀里又靠了靠,轻声道:“舅父也是难的很。”
“谁不难呢?”荀澈抚了抚妻子的肩臂,“以前昭宁大长公主随驸马镇守荆阳时,三度面临破城之危,当然有人力劝昭宁大长公主回京。但公主说,‘吾为天家帝姬,享尽万民所奉之锦绣膏粱,自当以死卫国。若荆阳城破,必血溅三尺,以殉社稷’。京中的世家子弟也是如此,既然生下来就有这样的家世爵位,有些责任也是逃避不得的。”
俞菱心揣度着他话里的意思,又想起明锦柔的前世:“在这一点上,锦柔心里真的是明白的。”
“锦柔即便是不喜欢秦王殿下,这件联姻其实也是要考虑的。”荀澈垂下眼帘,“从眼前来看,秦王殿下需要一个有力的岳家,和一个懂事的妻子,这是他在皇上皇后面前站稳脚跟必须的条件。晋国公府若是在此事一味想要避开风险,那就与镇国将军府的立场相似。与其说是想要做纯臣,其实就是釜底抽薪。殿下若是将来不得意、那么也要看上位者是谁,咱们另有一番麻烦暂且不提。只说殿下若真有乘风破浪那一日,晋国公府又要如何在殿下面前自处呢?”
俞菱心默然点了点头,其实京中格局如此,真是谁也无法置身事外。上辈子明锦柔倒是没有选秀,也没有嫁给秦王,后头的结局又如何呢?
即便是她自己,重生以来想着要帮助父亲和整个俞家远离风波、求个平稳安宁,但如今也是不知不觉就又回到了风暴的中心。
再说白些,就是生逢时局如此,根本没有苟安之路。
“那,舅父能想通么?”在马车回到文安侯府之前,俞菱心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荀澈的唇边再次浮起极其不厚道的微笑:“这个,就得看锦城了。”
“明大公子?”俞菱心一怔,“他,他能说服舅父吗?”
“不是。”荀澈笑笑,待马车停稳,便当先跳了下去,又伸手去扶俞菱心,俊逸面孔上满是狡猾神色,“你很快就知道了。”
“又卖关子!”俞菱心嗔了一声,轻轻白了他一眼。
虽然是完全无意的神情,但她原本就容色娇美绝伦,新婚之时又装扮华丽,加之夫妻二人恩爱和谐,眉眼之间不自觉就会带出几分轻微的娇媚。这一眼登时就让荀澈心里一热,唇边笑意愈深:“或者我们回房好好细说?”
俞菱心登时警惕起来:“不用了!我还是去给母亲请安罢!”随即过河拆桥的甩了手,便赶紧往玉梨堂方向过去。
荀澈自然快步跟上,同时低声笑道:“母亲要的孝心其实不是这样的……”
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大约如是。就在新婚的文安侯世子夫妇认真地争执着到底“按时请安、日常陪伴”以及“恩爱和谐、早生贵子”之间哪一个才算是真正孝心的同时,昭阳殿与长春宫、晋国公府与昌德伯府,不知道多少人都在为了秦王的选秀之事心烦意乱,或惊或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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