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菱心不由朝外看了看, 才压低了声音问他:“所以你才跟夫人说, 要到城外去迎接二房的人?”
荀澈眼皮也不抬, 手里再转了两圈, 便将整个梨子完完整整地削好, 整条的梨皮丢在一旁, 又横竖几刀, 将梨肉削进琉璃碗里:“二房全家一起陪老太太回柳州探望娘家兄弟,如今自然要一起回来。荀滟应当根本没有料到我会出城迎接,但她若要求稳, 只需要十月十四晚上,甚至十月十五一早出城,与二房众人汇合, 随后再一同回京便是。如今皇上敕令京城内外戒严, 出入车辆皆要严查,纵然皇亲国戚皆不得免, 我倒要看看荀滟有什么飞天遁地的本事溜出去。”
言罢, 梨子也完全切好, 荀澈便亲自插了竹签上去, 推到俞菱心手边:“尝尝, 这是舅舅从漳州打发人送回来的南水梨。”
俞菱心随手拈了一片吃了, 水分比寻常梨子少一些,但多了几分爽脆可口,十分清甜。她又想了想:“你是想暗中处理了此事?不与夫人提起么?”
荀澈沉吟了一下:“此事要料理到什么程度, 目前我还有些犹豫。以前滢儿出事, 荀滟脱不了干系。旁人就罢了,荀滟我还是不想留的。只是什么时候动手,要用在什么地方,我却还在斟酌。”
听荀澈提起荀滢,俞菱心登时心里便是一跳,有关荀滢前世到底如何惨死的,她一直都想知道却不敢细问。
只是此刻在玉梨堂,仍旧不是说话的地方。
正想着,便听外头脚步声响,是明华月带着荀滢和荀淙一起过来了。
“母亲。”“夫人。”荀澈和俞菱心一齐起了身,向明华月欠身行礼。
明华月直接在另一边的圈椅上坐了:“坐罢。”
自从前几日一时兴起、吓唬了荀澈之后,明华月对荀澈和俞菱心多少都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当时看出他当真动气暴怒、但后来回府之后又没说过什么,便知是俞菱心赔情无数、将此事安抚下来。身为那玩笑的始作俑者,明华月还是有点觉得对不住俞菱心的。
所以现在明华月也算彻底撒开手去,坐下之后又看了一眼荀滢和荀淙。
荀滢自然是大大方方叫了一声慧君姐姐,就坐到了母亲身边,而身体终于恢复了大半的荀淙这还是在挨打之后头一次再见俞菱心,进门时颇有些不好意思。
一方面是听着母亲和哥哥的意思,这位他在挨打之日才初见的陌生姑娘大约便是自己未来的嫂子,先前完全没听到任何消息风声,让他也很意外。
另一方面,自然就是与未来嫂子的上一次见面,就是他狼狈不堪地叫兄长这一番痛骂毒打,当真颜面全无。
当然,他倒也记得自己当天没被直接打晕过去,倒也是还亏了这位年少的未来嫂子。
“二哥。”荀淙看见荀澈自然是更加了十分敬畏的,欠身行礼时比见父亲师长还要再恭敬谨慎。
随即再转向俞菱心,称呼上还是好难。他比俞菱心大一岁,实在无法跟着荀滢一起叫姐姐,但是叫俞姑娘未免生疏、叫俞家妹妹好似又不大尊重,憋了片刻之后最终一躬:“您好。”
俞菱心好生无语,只得欠身回礼:“四公子好。”
荀澈对荀淙这个态度倒是满意:“你也坐罢。”
荀淙这才规规矩矩地在明华月另一侧坐下,腰背都挺得笔直,不敢正面望向荀澈,而是目光半垂,双手放在膝头,整个人比在书院里还严整十倍。
明华月扫了一眼荀淙,又看看荀澈,便撇了撇嘴,还是向着俞菱心说话轻松:“慧君,有关用人这个单子其实也不急着看。后天二房的人回来,说不得还有些调度和变化,你这两天累着了,缓缓再说罢。”
俞菱心轻轻点头应了:“是。”
她没看向荀澈,但从刚才荀澈话里的意思来看,荀家二房回京的事情,绝对不会太过顺利。
“其实二叔他们回来,也没多少影响。”荀澈接道,“不过是离京三个月而已,稍作安顿也就罢了。这次寿宴有宫里的恩典,宗亲的庆贺,二婶那边的心思大约还是要如何出风头,旁的也未必会操心多少。”
明华月摇摇头:“随他们去,你父亲那边最快也要年底回京,家里最重要的就是消停。还是给多留些余地才稳当。”
“母亲放心,”荀澈笑笑,“家里的事情,我会多上心的。必然叫父亲到家的时候,一片和睦太平。”
他的声音很温和,俞菱心听在耳中却觉得背后都是微微发凉,忍了忍,才没当着明华月和荀滢荀淙又去看他。
明华月却没听出什么不一样的意思,反倒以为荀澈的意思是如今有了俞菱心帮忙操持分忧,头一个念头想要白他一眼,然而余光扫到垂目端坐的俞菱心,心里居然也有三分庆幸。
这孩子,实在是……太过能干了。
原本只是说帮着荀滢将诗会茶会那边的细节整理通顺,当日再照应些宾客里的平辈女眷,然而十月初七那日碧树传话没说清楚,管事的媳妇和送账本的丫头便将大宴的总账放到了俞菱心和荀滢那边的桌上。
明华月在荀淙的房里不过就多耽搁了一会儿,再回玉梨堂的时候俞菱心就已经将传菜的部分看完了。随后一边与荀澈说着话手底下写条子跟飞一样,竟然似乎是对于这场数百宾客的大宴了然于胸,随看随想,随写随理,那清楚明白的分寸,明华月看着都有些隐隐的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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