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你留在这边伺候大少爷。”俞菱心淡淡吩咐了一句, 便带着白果先往右亭的方向过去了。
望川亭的左中右三庭都不相同, 左亭宽阔明亮, 两侧临水, 最适合赏景。
中亭与左亭距离较近, 占地颇大, 说是一座亭,主要是只有一座镂空影壁,另外便都是立柱支撑, 但中间的地方至少可容十数人作诗作画甚至饮宴吃茶。
而右亭距离中庭稍稍有些远,虽然眼望得见,但说话就应当传不过去了。更不要说数丈之外的左亭, 这左右两亭基本上只能看见对面是否有人而已。
俞菱心当先进去, 白果扶着她坐下,便立刻乖巧地退出到亭外侍立。而跟随着荀澈的亲随陈乔, 已经从马车上取来了备好的茶炉茶具等物, 交给了白果。
所以当荀澈也跟了过来, 同样到亭中落座之时, 两盏清茶已经预备妥当, 送到了二人面前。
俞菱心没抬眼, 也知道准备得这样细致周全,荀澈必然是对于今日种种都是料定的。
但她此时心里却还是酸酸沉沉难受的很,无心去多想荀澈如何, 随手接了茶盏, 便又垂目不语。
荀澈也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喝茶,只是隔着那清茶的袅袅热气,静静望着她,耐心地等着。
隔了好一会儿,俞菱心甚至已经能感觉到手中的茶有些温了,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我知道,在我娘的事情上,我已经尽了一切的孝义人事。不能从的,我没有退让,但能做的,我也做了。说起来,我或许不算太对不起她罢。只是,看着她如今这样憔悴落魄的模样,我心里还是……”
顿了顿,她又稍微调节了一下心绪与呼吸,才继续道:“其实我母亲一生真的是不太如意。齐太夫人虽然疼了她几年,但太夫人一辈子都过于顺遂,并不知道应当怎样才算教养好一个姑娘。后来她一步步的不容易,小半是际遇,大半也是因着自己不会料理,竟是将路越走越窄了。”
荀澈颔首应了一声,望着她的眼光越发心疼。
齐氏再有万般的不是,也是俞菱心的生身之母。她最伤感的地方,应该并不是那些算计与冲突到底如何化解,而是为什么旁人的母子便是亲亲相爱,她的母亲却是这样无情无义。
论计谋陷阱,其实就算没有他出手,她应该也是都能解决的。然而论母女之情,她几乎可以说是从未得到过,这一点的缺憾却无计可解,而且因着这一点的缺少,俞菱心对齐氏就更容易产生些隐约的希冀与牵挂。
她就是这样容易心软,他知道的。
荀澈甚至曾经也有些担心,这样的心软,会不会在今生让她继续吃亏。但如今所见到的俞菱心,虽然和善温柔依旧,却已经因着前世今生的波折,增添了十分的坚定与勇气,并不会在要紧的原则上退让分毫,这一点也让他在惊喜之余,添了三分安心。
又沉了沉,见俞菱心似乎无意再多倾诉,荀澈才温言道:“此事任谁都会万分为难,你如今已经做的很好了,确实不必多想。这次寇显的外放这样波折,到了现在重新定下江州,寇家人必然以为是昌德伯府出力,想来会有几分感恩之情罢。”
俞菱心点点头:“希望如此罢。”
荀澈瞧着她依旧神色沉郁,便越发将语气放得温和而轻松:“退一步说,就算是寇家人不知恩,再过个一两年,京里的事情总能有消息传过去,寇家人就要知道忌惮。”
俞菱心不由望向他,居然立刻明白了荀澈的意思。
他是说,一两年后若是她仍旧嫁到了文安侯府做世子夫人,齐氏作为她的亲娘,就有了个十分厉害的姑爷。到时候即便齐氏本人不在京城,只要文安侯世子这几个字在,寇家就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还是要对齐氏多几分敬重。
放在平时,她早就啐过去。
然而此刻俞菱心满心的复杂与沉郁尚未散尽,就有些不想回应荀澈这样半是调笑的浑话,只是不置可否地再度垂了眼帘,转而问道:“对了,若是前日我并没有选定,你会让寇家人外放去泉州么。”
荀澈立刻摇头:“不会。寇显若去泉州,家眷很有可能不会随行。不管是拿借口拖延个一年半载,还是索性就横心决然不去,留在京中都会给你更多麻烦。相比之下,那还不如送回江州,只要压着外任,不让寇家人重新回京,那倒省事许多。”
俞菱心唇角浅浅一勾,然而笑意里也分不清是酸还是苦,其实她也是考虑过这一点的。不过既然说到此处,还是又问道:“既然你觉得江州更好,为何还要给我两个选择?我若当真选了泉州呢?”
“那就让他去。”荀澈答得十分果断,“只不过要再寻个法子,逼着寇家举家同迁,多费些工夫就是,但一定要将寇家上下一齐打包全送出京城,彻底断个利落。不过,我知道你不会的。”
俞菱心知道他最是擅长算计人心的,这个方面她实在不必在荀澈跟前挣扎作伪,只轻轻点头,又道:“其实你今日不用来的。我心里有数,不会再让寇家任何人算计了。”
荀澈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我知道,我也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折腾的。”言罢,叫了白果过来换了热茶,又吩咐道:“去跟杉少爷说,墨色重了就落了下品,若是手不稳就重画一张也使得,照着我刚才的稿子打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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