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 是我做的不大妥当。”俞正杉完全没注意到荀澈言语之间的称呼, 只是连连解释道:“荀二哥是今日刚好到书院拜望周夫子, 是我惦记着家里的事情, 主要还是为了大姐姐, 这才主动问荀二哥能不能搭个顺路的马车。且我还有两卷前朝柳大儒的字帖, 也是顺便与荀二哥讨教书法。”
俞正杉这一番说辞虽然言之成理, 然而俞菱心却本能感觉到荀澈目光似乎有些异样,定了定神便抬眼去与他对望。
他面上自然仍旧是那样淡淡的,八风不动, 得体而谦和的微笑,只是止于礼貌上合适的程度。
然而荀澈的目光里,却透出几分格外的欢喜, 就那样正正地望着她。
俞菱心登时心里就是一跳, 这眼光熟悉的很,她仿佛以前见过似的。四目相对其实不过一瞬, 可她却觉得有些承受不来。
脸上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夏日的热风扑了, 有些微微的发烧, 俞菱心连忙垂了眼帘:“正杉还小呢。世子是该在意些的。”
只是这样一句带了些轻嗔的话出了口, 她就立刻后悔了。
她和他, 其实应该真的不熟的呀!
此刻的他们, 只能论上转折再转折的亲戚,总共才见过三回的,且每次, 都是她多少有些欠着对方的。
头一回, 是她在昌德伯府里撞了荀澈。
第二回,是荀澈“经过”伯府的二门处,给她解了围。
这一次,是荀澈给俞正杉“帮了忙”。
从哪里算,她都不应该嗔怪对方的。
“大姐姐,这话也太重了。”俞正杉简直是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素来那样温柔和善的大堂姐居然直接责备客人。
俞菱心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只好轻咳了一声,又微微欠身,给自己的失言稍稍描补一二:“我的意思是,今日当真不巧,家中长辈有些事,怕是不便与世子相见。您是贵客,如此招待不周,真是抱歉。”
荀澈听着她的轻声细语,再看着她秀丽的面颊上泛起浅浅红晕,修长的手指几乎是本能地动了动。随即迅速压下满心的浮动心绪,重又礼貌欠身,温和的声音平静如常:“表妹言重。今日贸然造访,的确是愚兄失礼。既然不得拜见长辈,愚兄便先告辞了。”
俞菱心暗松了一口气,微微欠身行礼:“世子慢走。”
俞正杉越发过意不去,荀澈倒是并没有什么介怀之色,虽然行动之间稍微顿了顿,但仍旧面上平平静静。好像此番登门真的只是寻常的同窗顺路造访,又向俞菱心与俞正杉颔首示意,便转身去了。
俞正杉不好当着荀澈再埋怨俞菱心,只得顿足赶上,连忙亲自去送荀澈。
而俞菱心见荀澈告辞的这样利落,心里同样是十分的不自在。
其实上次从昌德伯府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这样的怀疑了。以荀澈为人的缜密稳重,到齐家做客如何会在二门左近盘桓,更不要说什么突然经过、询问些转折亲家的女眷杂事,而寇家的马车又怎么会突然断了中轴。
再到今天,不只是俞正杉就这样百般巧合地发现了回春堂的丸药之事,还本人都直接跟到了家里来,荀澈出手的痕迹已经是清楚无疑了。
顺着这个思路推下去,她也基本上可以确定,荀澈应该是同样回来了。只是她不知道荀澈是跟她完全一样的在半个月前重生,还是时日上有什么不同。
但确然无疑的,他不是那个此刻应该与俞家毫无关系的人,他一定是认识她的,而且也记得那些前世的事情。
一路回到莲意居,俞菱心都很沉默。
随侍的甘露倒是没察觉出什么明显的不妥,毕竟今日在老太太房里听见的话当真可以算是大事中的大事。
太太苏氏居然暗中配合着,想把大姑娘送给寇家做拖油瓶、外放的时候带出京城?
一想到寇太太那暴跳如雷的撒泼模样,甘露就一阵阵的紧张,这还是在京城里头呢。要是大姑娘真的跟着寇太太走了,在外头就算叫人生吞活剥了也没什么稀奇。
这样想来,大姑娘此刻心情沉重也是合情合理的。甘露甚至都没想到与刚才遇见的大少爷和荀世子有什么相干,只是服侍了俞菱心更衣盥洗之后,就悄悄地退了出去,留俞菱心一个人安静独处。
俞菱心也没有留意甘露这边的想头,她此刻满心都是渐渐想起的,前世里那些遥远而模糊的回忆,实在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从天旭十九年初的拜堂成亲,到天旭二十二年初的大丧,她与他朝夕相处的时间就是那样三年而已。
虽然有夫妻的名分,他也给了她作为文安侯夫人一切的尊荣与风光,但荀澈那时候的身体真的太病弱了,不要说没有能够合寝圆房的机会,那三年里他们最亲密的动作,大约也就是握着手坐在一处,或是她和衣睡在他的病榻边。
有的时候,俞菱心会觉得,与其说他们做了三年夫妻,倒不如说做了三年的朋友。因为除了照料荀澈的医药起居,她唯一剩下能做的,就是陪他说说话,以及在他挣扎煎熬于剧痛毒伤之时,握着他干瘦的手,守在他身边。
到了最后的那半年,荀澈每日能坐着的时间都不超过三个时辰了,还要拨出两个时辰看本章、书信,与太子的人见面,甚至偶尔被软轿抬进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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