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下都,武阳城外。
肃穆的哀乐奏响,以燕王为首,许许多多的燕国大臣们站在一座坟冢面前,一个个神情之中都带着或多或少、或真心或假意的悲伤。
曾经一手扶立了当今燕王,并且执掌了燕国相邦长达十余年的成安君公孙操,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
对于燕国的政坛来说,公孙操的死去无疑是一次大地震。
虽然公孙操犯下了弑君的罪名,但是对于如今的燕王也有扶立之功,其担任相邦期间燕国既有过对东胡和箕子朝鲜的连番胜利,也有前不久在赵国人手中吃到的代之战这样的失败。
这是一位毁誉参半的老人,同时也是一位在活着的时候堪称燕国定海神针一般存在的老人。
公孙操死后,燕国的局势会走向何方?
没有任何人知道。
燕王静静的站立在坟冢面前,整个人似乎化作了一座雕像。
一直到日头偏西,秋天的晚风吹来,让燕王身后的群臣们一个个瑟瑟发抖,燕王却恍若未觉,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阵脚步声传来,年轻的燕后优雅的迈着步子,来到燕王的身边轻声道:“大王请节哀。天色已晚,不如大王回宫休息吧。”
燕后的这番话让燕国群臣们看到了希望,连忙一起出声附和。
“大王,成安君已去,请节哀。”
“大王需要保重自身才是啊。”
“大王,请还驾回宫吧。”
在这一片劝说声之中,燕王终于缓缓的开口了。
“寡人,要在此为成安君守灵一夜。”
此言一出,燕国众臣心中就是一惊。
君为臣守灵?这显然于礼不合。
但是看着燕王的表情,没有任何人敢将反对的话说出口。
半个时辰之后,一片简单的营地就出现了。
既然燕王并没有回宫,那么包括王后和众多燕国大臣在内的所有随行人员当然也不可能回返,只能就地宿营。
夜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坐在帐篷之中的昌国君乐间猛然惊醒,随后竟然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有些心烦意乱的乐间披起了衣裳,点亮了灯火,对着帐篷外的随从们呼唤道:“且打些热水来。”
片刻之后,一名头戴罩帽的女子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帐篷之中。
让人奇怪的是,这女子刚刚一进帐篷,便将热水放在了一边,并没有端到乐间的面前。
乐间惊讶的盯着这名女子,问道:“汝是何人?”
乐间这一次可没有带任何侍女出来。
女子摘下了罩帽,露出了里面一张清丽面容。
乐间大惊失色,慌忙站了起来,朝着女子行礼:“见过王后。”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燕国的王后,也是赵丹的亲姊妹。
这三更半夜的,燕后为何会出现在此?
就在乐间惊疑不定的时候,燕后已经开口了。
“昌国君,吾今日来,实为救汝一命也。”
乐间不由愕然:“王后何出此言?”
燕后神色平静,开口道:“汝可知成安君死后,大王欲立谁为相?”
乐间的心怦怦直跳,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谁?”
燕后道:“高阳君荣蚠。”
乐间脸色再变。
当今燕国朝堂,谁不知道高阳君荣蚠乃是昌国君乐间的死敌?
如果荣蚠真的接任了燕国相邦的位置,那么乐间接下来在燕国的日子那就绝对是极其难过的了。
乐间深吸了几口气,勉强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看着面前的燕后说道:“此事燕后如何得知?”
老实说,对于燕后的话,乐间有些怀疑。
毕竟燕国政坛之中所有人都知道,燕后和燕王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是相当一般,说是陌路人也不为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燕后是怎么知道燕王准备立高阳君荣蚠为相邦的?
燕后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让乐间捉摸不透的笑意,并没有回答乐间的问题,反而开口道:“听说昌国君与那赵国大将乐乘乃是同族之人。”
乐间点头。
燕后道:“既然如此,那么想必昌国君和那乐乘之间,当有秘密渠道能够联络。”
乐间身体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说道:“王后切莫乱说,间虽和那乐乘为同族,但绝无勾结赵国、出卖燕国之事。”
燕后又一次的笑了起来:“昌国君误会了。吾只是想知道,若是燕国国内突发大事,那么昌国君能否第一时间联系到赵国?”
乐间疑惑的看了燕后一眼,犹豫了几秒钟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王后,天色已晚,还请速速归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然而燕后的脚步完全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美丽脸庞上的笑意反而更加的浓厚了,一双俏目盯着乐间。
几秒钟之后,乐间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去,只感觉心怦怦直跳,身体有些发热。
说起来,帐篷之中这一男一女,其实还正是同龄人啊……
就在乐间心中生出异样情绪的时候,燕后再一次的开口了。
“就在方才有宫人来报,大王因悲伤过度,守灵时吐血晕厥。”
“什么!”乐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
燕王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还吐血晕厥了?
燕后微微一笑,道:“若非如此,吾又怎会甘冒奇险,前来面见昌国君?”
乐间摇了摇头,道:“间不明白王后之意。”
燕后柳眉微微一皱,低喝道:“乐间,汝何其愚蠢也!如今公孙操既死,荣蚠为相已成定局。若大王亦随那公孙操而去,新王登基时必以荣蚠为左膀右臂,荣蚠必将权倾朝野,届时便是汝之死期!”
乐间身体一震,终于明白了过来,冷汗从额头滚滚而下,半晌过后才醒过神来,死死的盯着燕后:“所以王后的意思是……”
燕后正色道:“汝明日立刻派人前去赵国,让乐乘转告赵王此事,赵王自有计较!记住,此乃是汝活命的唯一机会!”
说完这句话之后,燕后将罩帽重新戴上,再不看乐间一眼,转身离开了帐篷。
一阵冷风从掀开的幕布中吹了进来,让乐间瞬间清醒了不少。
年轻的昌国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响起了前不久自己听说过的消息。
久无子嗣的燕后经过燕王的同意,将公子轲收为子嗣。
从法理上来说,现在的燕后就是公子轲的母亲了。
再结合刚才燕后所说的那些话,乐间的心中突然跳出了一个想法。
难道说……
秋风吹入帐篷之中,将帐篷中的灯火吹得忽明忽暗,将灯下乐间的脸庞映得阴晴不定,久久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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