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有些旧了,夏梦打开手机,微弱光线中地板反射着陈旧的光泽,手机链巴掌大的玩偶的投影也摇摇晃晃,静寂的空气中只有一停一走的脚步声。大概过了十分钟,他们到了顶楼,屋顶的正中央有一扇小小的正方形天窗,叶谦搭了梯子,迅速爬上去,俯身探头看向夏梦。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分外清澈,犹疑间又藏着一丝跃跃欲试,她冲他笑了一下,也跟着爬上来。在差三个楼梯时,叶谦伸手一拉,她轻巧巧的就上来。
七星楼以黑琉璃瓦绿为剪边,重檐歇山,她和叶谦就坐在连接四面斜坡的正脊上。夜色四合,月色婆娑,银盘低垂在天边一角,晕开硕大一片,好似伸手就能碰到。
探眼望去远处阁楼零星灯火明明灭灭,大片平整的园子错落缀着三五棵树,遥遥只见来路蜿蜒回环,在树林掩映中若隐若现。
独坐这一隅幽寂,所有情绪仿若都挣脱了尘世的藩篱。唯剩,岁月静好。
叶谦背靠在一方屋角,双手交错在后脑勺,薄唇弯成月牙弧度,一字一顿数着:“5,4,3,2,1”尾音刚落,漆黑的夜幕好似被一道金线划过,一排排路灯像多米骨诺牌般按顺序依次亮起,旋转成一圈圈弧线,如一只火红的凤凰,缓缓张开坚挺的翅,浴火重生。
夏梦的眼睛眨都不敢眨,连呼吸都忘记了。她突然想起和陆溋生过的第一个生日。那天下课,他就神神秘秘的把她带到学校最著名的情人林,还故弄玄虚的将她眼睛用一块手巾蒙上,黑暗中耳力反而变得愈加灵敏,只听见他窸窸窣窣的捣弄东西,还不停小声嘟囔:“怎么还连不上?他们明明告诉我这么弄……”又怕她着急,连声安抚说,“小梦,你等一下,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啊。”
年轻的夏梦根本就忍不住性子,好奇的把布往下拉一点,眯着眼缝偷看。陆溋生背对着她,半蹲在地上,挡住了大半视线。只看见他拿着一大盒蜡烛,手忙脚乱的摆着心型图案,单手支地,又去拼心中间的字母。微风拂过,小小的火焰又毫不留情的熄灭。陆溋生默叹一声再小心翼翼的打着打火机去点。就这样顾此失彼周而复始的忙碌,晕红的光影间,往日平和安定的俊脸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夏梦明明很想笑,却又蓦地的鼻尖一酸。
而下一刻——水汽朦胧间只看见一根蜡烛的火已经攀爬上陆溋生的白色一宿,夏梦顾不得擦干眼泪就飞快扑过去,拿起旁边的塑料盒拼命的拍,“阿生,火!”
微微错愕间,陆溋生当机立断脱下外套,往地一甩,零星的火苗渐渐寂灭。而方才摆好的蜡烛也随之四分五散。
两人折腾了一番都颇有些狼狈,陆溋生冲她无奈的瘪了下嘴:“诶,全灭了。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来着,结果我笨手笨脚的。等回头再多练习几次,保证明年……”话还未说完,就见一团人影冲进他的怀里,熟悉的清香立即充盈了整个拥抱。
夏梦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一颗心柔软得像吸满水的海绵,满心的快乐、幸福都无以表达,只能轻攥左手一下一下捶他,瓮声瓮气反反复复的骂:“笨蛋笨蛋,陆溋生是大笨蛋……”
陆溋生将她拉开一点,伸手替她擦干脸颊上犹存的泪痕,好脾气应着:“是是是,我是大笨蛋。”落叶飘在她的发梢,一双剪瞳似被薄雨浸润过,眸光盈盈。周围的一切都成了布景,他和她的脸投折在彼此的眼底,那样真切——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夏梦倏地的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还未等抽离,他的吻已经辗转覆了上来。
是这夜色的浓雾太凉,还是彼此相触的双唇太过温热。她只觉得他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如同一块醇厚的黑巧克力,将她一点,一点的包裹在最里面,柔肠百结。
夏梦突然想起年少的时候在爷爷的书架看到的一首冯延巳的诗,心中默念,许下自己的生日心愿。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那一刻,她只恨不能一夜白头。
回忆如刀,一次造访就遍体鳞伤。
后来的他们还是没能如愿完整的一起放过一场烟火。情走如灯灭,他们的故事如同那场烟火。满怀期待的开始,还未等到盛放的一刻就无疾而终。
叶谦侧头看夏梦,橙黄色的光线勾勒出孤零零的侧影,几缕碎发贴着她的耳廓,她的表情嵌在夜幕里,晦暗不明,只看见莹润的唇有些苍白。
叶谦突然有些后悔——这样一次一次逼她面对过去到底是对是错。他以为再深再痛的伤口都有愈合的那天又是否只是他的自以为是。他想起几年前初次在街上遇到夏梦的那天,她眼神明亮,笑容单纯,如幼童让人心生亲近之意,俨然在蜜罐里呵护成长不谙世事。
以及那本日记上写的她:静若处子,动如疯兔——分明是贬义词,却看得出书写的人必定唇角含笑,情深千千。
而后来经了一些事匆匆回国,辗转打听中又偶然看到她的照片,还是那副淡如金盏菊的清颜,只是曾经一双夺魄心魂的茶眸如蒙了尘的珍珠,再不复往日晶莹。于是,顿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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