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点、挑、抹。
简单几笔下来,摊开的空白小册子上,便多了个浓眉小眼,头顶书橱【四方平定巾】的中年男子。
黄斌提笔仔细端详了几眼,却不甚满意的皱起了眉头,调转手中笔杆,习惯性的将两根分叉的紫毫撕咬下来,呸的一声吐到地上——准确的说,是吐在了倒攒四蹄的秋玉头上。
这娼妇同段青厮混了两年有余,彼此之间颇有几分情谊,但也就是区区几分情谊罢了。
平时随口遮拦一下还成,却哪耐得住黄、洪二人的威逼刑讯?
三五下的功夫,就开始招认起来。
依照她的说辞,段青究竟为什么要辞去这里的差事,她也并不晓得,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像传言中那样子,是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这一点,从段青十余日前偷偷来找秋玉温存时,那满口的志得意满,就可以推断出来。
那日两人自响午一直厮混到傍晚,段青还破天荒的丢下了一块碎银子,却惹得秋玉破口大骂。
两人正在屋里拌嘴,外面就有人呼喊段青的名姓,段青慌里慌张的穿戴整齐,推门到了外面,却又不见那人的踪迹。
当时段青便嘱咐秋玉留在屋里,准备独自从后门离开。
不过秋玉却执意要送他出门,也正因此,才在后巷见到了那头戴四方巾的中年男子。
当时段青似乎对那男人甚是畏惧,不过依照秋玉对他的了解,他约莫只是因为好处隐忍,内里倒未必有多敬畏对方。
反倒是车里不知什么人呵斥了一声,段青就连废话都不敢多说半句,连忙跳到车上做起了车夫。
根据秋玉这番招供,以及时间段推测,不难得出那四方巾男子,便是毒杀吕给谏、勒死王二虎的同谋之一。
而车里的,多半就是正主了。
这一发现,让黄斌越发的懊恼,若不是今儿早上出了纰漏,将那段青给乱刀砍死了,此时至少也能知道幕后真凶的相貌如何。
现如今却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这帮凶的相貌、身份核实出来。
不过……
这浓眉小眼长方脸的中年男子,京城里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就算刨去那些穿不起绫罗绸缎的穷人,怕也还有几千上下。
故而黄斌按照她的描述画出图形之后,就想着再追问一番,看那帮凶可还有什么别的体貌特征。
谁知这刚要开口呢,就听外面叩叩叩的有人敲门。
“大爷、二位大爷?”
听声音正是那老鸨。
而且除了她之外,外面影影绰绰的还站了两条身影,瞧那高大魁梧的身量,怕不是什么龟公、娼妇,而是这满庭芳的看家护院。
黄斌忙冲洪九使了个眼色,随即又皱眉看向地上的秋玉,悄没声从袖子里摸出了那锭银子。
眼下这场面若让老鸨瞧见了,要么亮明身份,要么怕是只能上演一出全武行了。
可甭管哪一条,都难免会把事情闹大,这可不是黄斌想要看到的。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拿银子堵住这秋玉的嘴,然后再……
“无妨的。”
谁知洪九却冲黄斌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便大咧咧的上前下了门闩,把房门左右拉开。
“大爷,奴家给您送些点心。”
门一开,就见胖老鸨满面堆笑的,捧着碟千层糕进来,先把那点心往桌上摆好,这才低头去看那秋玉。
说来也怪,那秋玉当她的面,也没有要呼救的意思,只勉力仰起脖子叫了一声‘妈妈’。
“咯咯咯……”
听得这一声妈妈,老鸨顿时又笑赘肉乱颤,拿帕子掩了半边嘴道:“乖女儿,你可要好生伺候着,若有什么不周道的地方,妈妈饶不了你。”
“行了。”
洪九不耐烦的大手一挥:“这没动皮肉不伤筋骨的,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这位爷一瞧就是个懂行的!”
老鸨笑盈盈的挑了大拇哥,随即却又为难道:“可到底一两日操不得琴、演不得舞……”
“知道爷是懂行的,还敢跟我来这里格楞的!”洪九不屑的一撇嘴:“能同护院勾三搭四的货,还能是什么头牌不成?怕是除了‘吹箫’,也不会别的乐器了吧?”
说着,冲黄斌比了个手势,黄斌立刻把那银子抛到了老鸨怀里。
那老鸨一时不防,纯靠内衣托举起来的胸脯,就被生生砸了个正着。
可她非但不恼,反而喜笑颜开的把那银子往沟里一塞,连告了几声‘罪’,倒退着出了雅间。
黄斌上前重新把门闩落下,回过头来却有些茫然不解。
按理说楼里的姑娘被这般对待,做老鸨的总也该有些反应才对,这怎么……
“贤弟以为这满庭芳,是靠什么出名的?”
洪九嘿嘿一笑,用脚尖拨弄着秋玉稍显平庸的后臀:“吹啦弹唱后庭花什么的,都不足为奇,也就这上面还有些瞧头——只要不伤了筋骨皮肉,里面还有好些器械可用呢。”
“大爷饶了奴婢吧!”
秋玉听他提起里面的器械,那身子便不住的打颤,连声道:“这等金贵差事,向来轮不到奴婢头上,奴……奴怕伺候不好二位大爷。”
黄斌此时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洪九轻而易举的,就找出条滑溜溜的绳索,当时还以为是洪九提前预备的,现在看来却原是满庭芳的标配。
看秋玉这慌张的样子,普通的‘客房服务’里,显然并不包括这些,平素另有专门训练的娼妇操持此业。
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让个下等娼妇临时客串一下,自然也不是了不得的事儿。
故而那老鸨进门之后,才只是低头查看,并未有过激的举动。
当然了,若是洪九不知深浅,肆意的折磨秋玉,那情况就又另当别论了。
“贤弟。”
洪九见黄斌还有些晃不过神来,便提醒道:“正经事儿要紧,先把该问的问清楚——以后你要想试一试,老哥随时奉陪。”
呸~
什么叫‘老哥随时奉陪’?
听着好像自己要肛他似的!
黄斌一阵反胃,却也没工夫纠结这些,忙又捧了纸笔,细细盘问那秋玉。
要说起来,秋玉也只是与那男人打了个照面而已,甚至未曾近前细看。
好在她每日里迎来送往的,倒也勉强算是有些‘见识’。
因此在黄斌的不断催问下,很快又记起那车内说话之人似乎不是京城口音,听着绵绵软软的,倒像是个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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