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老夫人的棺木终于在定下的日子下葬。
沈家除了留皇宫里的女人外, 其余都出面参丧了。
出城门当天,送殡长队一路从巷头排到巷尾。持引魂竹的,怀举灵牌的,吹唢的,抬枢的, 走在前面十分引人注目, 待他们走过去, 便是沈家老大小及远在它州的亲戚赶来跟在后头。虽是丧葬,阔头却不显哀气,各个衣冠不俗、面相富贵的人走在城门街上,所有小百姓见之不由得退避三尺,唯恐躲之不及,撒纸人在前方开路, 纸飘进做商的小摊贩铺里, 也不敢踩,众人反而对这群皇亲国戚客气送行, 直到沈家人愈走愈远,出了东城门, 这才彻底消失在大家眼前。
时光荏苒, 这桩事在喧嚣京城中, 逐渐也随着昼夜的交替沉寂下去。
云端飞转,某日, 天光灰淡, 在与东门遥遥相望的西城门下, 缓缓驶出来一乘马车,它甚为低调地隐在街市中然后离开京城。素衣马夫手中攥着绳子,赶着普通的褐驹,驮着朴实的车座,几乎与来往路人无差。
两刻以后。郊外,长生山阁,冷风嗖嗖。
这里是山脚下的小阁,离京城十分遥远,专供出城经过之人祈愿一路平安,但因二月愈渐寒,来者稀少,甚至可以说根本没几人。
长石阶上爬满枯蔓,林子萧条,走过了一段十分长的路,才见楼阁前立的社牌,之旁立了一棵高胜楼阁的枯枝古树,身上绑了圈草绳,看上去是为了御寒。前来的几人踩在影斜冷清的平石路上,发出的窸窣响声,回荡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竟生出一分打扰的愧疚。
阁后院,是一片银杏林,只不过它们依旧是枯萎着的,不速之客步入廊间,为首的是一个身披厚氅、头戴裹罩的神秘人。
当这一行人进去时,冷风稍头的一支干枝,蓦地轻微颤抖着。
片刻后,屋中多出了几位拜访客,与一位招待他们的主人。
童子煮好热茶便提着壶推门而入,依次恭敬地倒在客人与师傅面前的杯中。
端坐席间的主人巫祝对众人道:“诸位慢用。”
她的前方,为首的客人身旁各坐一名其貌不扬却看上去格外有气定神闲之感的护卫,应是此人随行带来的武林高手,而客人自己,则是被罩在黑氅之下,只露出朱红的玉唇,万分神秘。
“白巫祝,我想方才你已知晓我们为何而来。”来首女子慢启唇道,她音色高贵,底气十足。
三盏茶都未动。
只飘着烟气。
巫祝为自己端起茶,回道:“一目了然。”
“那就说罢。”
“这位贵人必是想问民女所测之象一事,民女可如实告诉贵人,民女向来听天意而为,绝不如某的人为哄圣上心悦,而刻意为之;亦或被权斗束缚,成了欺瞒街头的浪士。民女所见什么,便是什么,若是这位贵人欲知真假一事,民女可拿贱命为赌来证绝无受人指使,若是贵人想求民女更加明示,但凡民女知晓的天象,都已经同长公主殿下道毕。”
“长公主……已找过你了?”
“是。”
“何时?”
“民女离开沈府的第二日。”
“她都问了你什么?”
“并未多谈,甚至与天象无关。”
若是长公主都来寻过此人,那岂不是证明……此事并非是她刻意以预言拉拢人心、并离间萧沈两家之计?
不,仍得观察一番。
女子暗想。
“我等追随长公主,皆是因拜服她的能力,当今天子昏庸无能,又有太后摄政谋害大臣,为了江山,为了黎民苍生,天下势必需要一个有能力镇住中央的枭雄,敢问巫祝可曾见过先帝英灵托天象来昭示我朝来日的光景?”她故意露出急切之情。
巫祝镇定面色一愣,许是对来者之人的身份产生了一丝犹豫。
“不曾。若是先帝有灵,昏君可还会安心坐于宫中?”
“看来天下只有依靠长公主这一条计了……还恳请巫祝将知晓的长公主之事皆告诉于我。”
“民女不敢承受贵人的恳请。”巫祝惶恐作揖。
“那日她来此地时,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起初是质疑,后又道相信民女所言,最后宽恕了民女。”
女子勾起眉梢,“这般容易?”
“是……”
“白巫祝,你未对我道实话罢?”
“民女句句属实。”
“那便将她前来之事,从头至尾道一遍。长公主虽饶恕了你,可有的人不会,你犯下的弥天大错已不可挽回,沈家若是将此事禀报给了太后,令太后对长公主心生忌惮,你可知会生出多少是非?”她阖着眸,“长公主任善,故而放过了你,可你知会给我等依靠长公主之辈带来多大的不安,白巫祝,望你能设身处地想一番,我前来所求的并非刻意刁难,而是一个心安——她真的,是如你所见的天象之人吗?”
“民女不敢欺瞒。”
“那便一并而道罢。”
“是,其实长公主来时未长,左不过待了片刻,若要从头说起,便有些长了……”巫祝皱起淡眉,忆起当夜之事来,“民女自沈府离开后,便回到长生山了。隔夜子时,童子服侍民女更衣,那时院外清静无比,静得连风刮枯枝之声都无,根本没有一丝杂音,屋中除了燃烛,裳架,小案外,也别无其他。待童子们退去,民女正欲熄烛就寝之时,廊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于是民女狐疑地抬起案上微光的火烛朝外走去,发现童子皆匆匆散去了,院中一个人影也不剩,望着茫茫夜色,不知为何,民女心生异样之感,便很快秉着夜烛转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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