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宫墙外寒梅著花, 待灼灼,雪里争相窥,染尽冻霜。风虽冷,但降不去它的半分赤色。沿途街边雪都被扫至墙角,留出空道, 让白马一冲无畏。
她搂紧了她, 觉得四周景色朦胧, 分不清明幻。马背上,两人相依,整个空巷,正道,只剩下白马的脚步声。冷冷清清的,不受干扰。此时举头, 月色融融。
马蹄在宫市门口停下, 人如潮水,不顾夜深的宫人依旧风火吆喝。
走入市内, 身旁那些个小宦官架的摊上全插着支随风转的玩物,几排单对着你转, 转出合欢花的模样。
因着前次有皇上的关系, 沈淑昭未好好逛过它, 再度回到此地,她还是觉得新奇。无宠嫔妃相邀着行走其间, 宫女出游更是乐此不疲, 热闹堪比京城街头。
但她仔细数了数, 好几家摊位都收了,空了出来。
“宫市是分官署布道的,西边是尚食局,南边是尚功局,剩下的就是其他宫人卖的杂物。你想去哪边?”
听到背后卫央作解释,沈淑昭感到受宠若惊,她以为她会同陛下一般,遥远跟在后头,只是出于义务相伴罢了。
“妾何处都可,殿下之意?”
“随你。”
“好,那先去那边。”
她当下欣喜地领着卫央在人群中穿梭。
“殿下来过宫市吗?”
“儿时来过多次。”
“那怎今日不来?”
“后来不去了。”
“依殿下与陛下的关系,儿时过年间经常来此游乐吧。”
卫央不置可否,她认为沈淑昭接下会试探着问诸多皇上的事,然而等来的却是沈淑昭谈起了自己。
“妾儿时没去过京城街头,过年都在府里,虽有猜字谜、观天灯等事可做,可比起嫡母他们可去外面来说,到底是少了很多东西。”
“从没有去过京市吗?”
“只听阿母床边描绘过。”
“宫市仅正月十五日举行,若这次你回去了,实在可惜。”
“所以妾现在不来了吗?而且……是因为殿下的相邀,才没有错过。”
她低头浅笑,唇畔浮现温柔似水的笑容。
“那……”卫央竟一时连话也不说整,“走吧,莫耽良辰,宫市不知何时闭门,你还有许多地方未去。”
“嗯。”
她们往与之前沈淑昭中途退回去的方向走去,面前人群涌动,里里外外统共围了三层,不知裹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瞧,原来是宦官戏猴。
那几人来自掌管园林的尚林局,平日里就和花植鸟兽打交道,没事时就训练一下,逗逗人,久而久之,就摸索出了一套不亚于外头专业戏猴的法子。
穿着福字庆衣的猴子在中央作宝,训猴人在背后配合,上下翻跳,平衡顶物,响鼓那么一敲,铃铛这么一晃,小宦官额尖泌出了不少细汗,手上指挥的动作就没停过。
在众目睽睽之下,完美做成任何指挥,不出纰漏,心头承受得多大。
猴子隆重顶起了三串细竹竿上的十五个盘子,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再一个甩手,那盘子全部往上抛,然后平平整整地落下来同时,训猴人快手挨个接住,传给了背后敲锣打鼓增添气氛的人,训练有秩,碟子在此中飞速沿成一条白色的线,令人眼花缭乱。
表演完之后,在所有人的鼓掌声中,尚林局的那个宦官得意满满,然后从下掏出一木盒子,绕着四周走了一群,道:“各位看也尽兴了,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花钱买表演,天经地义,望得鼓励。”
开始要钱以后,群众好似没事人般迅速散去,三三两两的离开,“哎,哎——”剩下这个宦官白举着空盒子在原地饱受打击,他垂头丧气。
这些人怎能这样?看的时候是亲娘,走了连个钱都不肯给,他心底痛呸一声,但之后听见几声稀落掌声,抬头,看见那散去的人中,唯有一个人正儿八经地在为他们鼓掌。
看服侍,好似是个位份很高的娘娘——
他们这些下人哪里能认得出谁是谁,只知道从华裳头翠判断,于是训猴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淑昭,嗯,是个可以掏钱的主儿,与那些兜里没钱翻脸不认帐的冷漠看客不一样。
面前这位娘娘笑得一脸开心,他们心中甚感安慰。
她旁边还站着个惊世美人,那美人一直注意着她,当所有人都如飞鸟散林般离去时,唯独这位娘娘留在原位认真地为他们的表演拍手,简直是最捧场的观众。
不知为何,这个宦官在远视模糊之间看见那美人转过头去,但是不经意勾唇了一下。
笑得,那是美不胜收,不不,应该是,没人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走过去,好声好气道:“谢谢娘娘肯定,谢谢——”轮到说至卫央时,他犯起了愁,不知这位是哪位贵人?是四大姓氏里的小姐们,还是长公主、翁主之类的皇室贵戚?
“给你。”沈淑昭伸手落下一锭银子,他忙不迭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也太阔气了,不愧是高位娘娘,看来是熙妃贤妃没准了,连声道谢起来:“多谢娘娘!多谢娘娘!祝娘娘好运整年!”
在低头道谢声中,沈淑昭带着卫央轻巧离开,融入了人群之中。
沿长街走去,绕了不少地方,作为头次进宫市的沈淑昭,对每个地方都充满了新鲜,她指着那几个空出来的摊位问道:“这里这么多人,这么热闹,怎还有人早早收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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