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 里头只传来两个字。
“放行。”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
一乘马车从皇宫正门驶向长乐宫。
终于, 一个六十高龄的妇人出现在了书房门口,这位老太太很有脾气, 刚进来就让人绷紧了神经。
“带老身去见太后!”
“额,是……沈夫人到!”小宦官还是不忘了大声通报。
“到?人都已经站在这里了, 还用得着通报吗?”老祖母用柺杖点了点地板,“别磨蹭了,快带我过去!”
一旁的宫女笑着说:“好祖宗, 让咱们来扶您。”
“我身子好得很,你们带我走啊,愣在这儿干嘛?”老祖母急得又跺了一下柺杖。
“是、是……”
众人这下子都不敢搭话了, 赶紧把人带往书房。
他们经过的时候,柱子背后露出了一角裙裳, 也许是听见了声音, 正小心翼翼地向里边挪动, 那女子体量轻盈, 令人浑然不觉他们的身旁居然还藏有一个人。
那一边太后刚起身, 身前的席案已摆了几盘点心,只温柔道:“娘亲。”
她头上减了不少珠花,留下纯色的,像铜绿,杏色, 看起来整个人都柔婉不少, 连鎏金的都被摘了出去, 仿佛又成了十多年前还在沈府待嫁的那个小姐。
老祖母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还是道:“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太后笑笑,“娘亲何必同我多礼?”
宫人端来椅子。
“您今日是为何事而来?”
“哼,若不是听说了这件事,老身也不想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听说……昨天的宫宴你带了淑姑娘过去?”
“您听说的没错,确有此事。”
“她还在宴上对丞相大人直言不讳?”
太后淡淡挑起眉头,转头,对宫人吩咐:“上老君眉茶给夫人。”
“到底有没有此事?!”
“是。”
“淑姑娘在哪儿?老身要见她!”老祖母顿时急了。
太后却只道:“她方出去不久,也许还在附近。”
“淑姑娘不能入宫!”
老祖母站起来,义正言辞,她紧紧攥着拐杖,整个沈府还只有她一个人听过“太国公”的预言,沈淑昭不能入宫!若是违抗天意,就会生起大乱子!
“为何?”太后察言观色。
“因为,因为……”老祖母绞尽脑汁,“这,这国宴上怎能由一个未出阁的民女出入?萧家虽然心怀不轨,但明面上,到底是互为亲家同为一根绳子,她这样做——不就是在打太国公的脸吗?得罪了丞相,她怕是要连累其他人!”
太后失声一笑,平淡道:“娘亲,我还以为您会说些什么。”
“娘娘这是何意?”
“您精通五行八卦,可曾替淑姑娘算过她的命格?”
这样说罢老祖母立刻闭嘴了,她确实算过,那是在三岁的时候,沈淑昭的亲娘阮氏抱着她来请安,自己老了,闲着也是闲着,在取小名的时候,就顺手给她推了一下八字,却不料,那本就贵相的命格竟越推越高,老祖母不禁背后大汗连连,阮氏只抱着小孩,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天外边,几只鸟雀飞过,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祖母当时已经沉迷进去了,谁来说话都不听,案上的茶盏都放凉了。
那怀里的小孩也不哭不闹。
幸好正因如此,才让她更加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
算到尾声,老祖母的手打着颤,从怀中掏出帕子来,随便抹了一把,别人还以为她算好了,结果又继续埋下头去不理两耳事,任谁劝都不说话。最后,老祖母连脚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是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怎么这、这八字越算越贵,甚至于……竟然已经快要接近于神格了?!
按捺住所有的情绪,老祖母抬起头来。
这个怀中的孙女非常地平静。
那对墨瞳里,映出她手边刚才认真一笔一划写下来的生辰八字,推算过程,就好像是在凝视一种虚无的东西,注定好的命运,她的孙女冷漠得令人感到害怕。
老祖母当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就好像是……那不是自己的孙女。
也不是别人。
而是,一个更高的,更不可触及的灵魂。
“它”什么影子都没有,却降临在自己面前,正透过她的孙女不谙世事的眼睛——
观察这里。
那种感觉不是舒服的,直到阮氏突然开口说话,逗弄着怀里的小孩儿,老祖母才回过神来,这里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的孙女!
等到她低下头后,却忽然发现手中的纸都变了。
还记得沈淑昭刚出生的那年她就算过,是个大富大贵的吉人相,但是生在贵门侯爵的小孩,又有哪个命格不好呢?所以这普普通通的吉相,也就没有引起她的多少注意,但直到今天——老祖母看着那平平无奇的八字,竟有些恍惚,它们不再干瘪,像被注入了生命。
一道弯弯曲曲的红色液体顺着它们,每一横,每一撇,逐步慢慢浸润,渗透出来。
滴答——
血珠子蓦地一下子砸在手背上,老祖母还没反应过来,就闻来一股淡淡的腥味。
低下头去。
纸上的八字往外渗出汩汩鲜血,细得宛若一条游蛇,正沿着她的手腕,青筋,就这样缓缓滴落下来!
仿佛有一种无声的力量把人定格在那里。
“哎呀!这茶怎么倒了!”身旁的人都惊叫起来。
老祖母被人扶起来,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愣在原地,只看见她衣裳湿了,手里紧紧拿着一张纸,那上面已经被茶水淹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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