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昭低头一看, 自己眼前竟然也多出了两把椅子。
“二位请, 站着谈事多累。”
也不知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在卖什么关子,沈淑昭见卫央坐下了, 也就没有推辞。
高德忠又命人端来倒茶,先满上, “老奴还记得一句话,有位小姐说,高山出好茶, 但巴蜀之地本就立顶云天,就算是益州半山腰的茶叶,也比凉州的山顶要好得多了。不知失去了山神, 这茶的滋味还算得上天下第一吗?”
说完,他抬起茶盏。
“二小姐, 此话便是你说的, 这茶正是益州的贡品, 你觉得如何?”
沈淑昭想了想, 笑着, 低下头摇茶。
“中贵人好记性,只是我一个民女昔日同姐妹私语,竟不成想被您听见,这益州贡茶好与否,哪里轮得到民女评比?只要圣上喜爱, 那不就够了?”
“老奴与二小姐同在一檐之下, 难免会听见些悄话, 还望小姐勿怪。”
“怎会呢?能被中贵人记得,是我的福气。”沈淑昭妩媚嗔笑。
本来平常就美的人,这一下子几乎像春风化到人心里去,高德忠被哄得心情不错,向来不喜言笑的嘴角,居然有些微妙地轻抬:“那么长公主,您怎看这盏茶?”
半晌。
没人说话。
怎么了?高德忠淡淡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卫央只端着茶,眼底冰凉。
他感到不解,方才第一个提“好处”的是她,为何自己正要引入正题时,气氛却突然变了?
高德忠不紧不慢饮了一口茶。
难道说……
卫央不知道二小姐早就清楚了益州贪墨案的事情?
喝完这口后,高德忠心中确定了几分,看来沈淑昭比自己想得要厉害,本以为,卫央一进屋子就走向藏在柱子后的二小姐,那小姐也不惊慌,若是换作常人,突如其来面对一个穿着北狐厂衣服的人,早就吓得大气不敢出了,她却十分淡然。
在他命人端来椅子前,她俩就一直待在那里。
会谈些什么?
为什么来这里?顾龙门的死因?北狐厂的失职?
高德忠缓缓合上茶盏,无论究竟是什么,肯定都与此时一样,三言两语离不开较量,绝对不可能是一场平淡无奇的对话。
说起来这二小姐也够厉害,在面对卫央的质问时,竟露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明眼人都知道她藏在柱子后面不敢出来的原因,这下子,却变成他们委屈了她似的。
很快,高德忠主动举起茶来,先破冰道:“长公主,您也见到了,如今顾龙门死了,情报也就断了,益州的新刺史是一个在朝廷毫不起眼的人,他能整治萧党吗?”
卫央微斜睨。“益州占尽地利人杰,欹伸宝山养茶无可厚非,你我在京城,难道还能伸手去那里拔山不成?”
“山当然拔不动,”高德忠眼神下沉,“但是,老奴要拔茶呢?”
轻勾唇,卫央放下手中的茶盏,满杯几欲要溢出来。“你一个人……喝得完吗?”
“既是茶,又怎会只留自己独用?”他胸有成竹,“老奴最近新收了一盒茶,长公主,老奴平日就在北狐厂的右司,随时等您前来品用。”
卫央十指交叉,放在唇前。
“中贵人,你好像忘了那个决定你成败的人,现在就没气息地躺在你身旁。”
高德忠脸色微变。
“今日是北狐厂的错让顾龙门死了,若我没记错,此事是你提的,而药是我出的,近日益州正是交替时,太后会立即放我们的人过去,好似不太可能?”
“这件事不该是北狐厂的错!”高德忠板着脸站起来,看着卫央,就好像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对面的女子只交叉双手,目光带着一如既往的观赏,不同于那一天,她脸上的瓷裂已近乎愈合。
他讨厌这种眼神。
虽然知道她有异于别人,但还是觉得恶心。
沈淑昭坐在椅子上久不言,这两人完全把自己当作了空气,心底千万言只化作脸上的面无表情,一切忽然开始,又忽然对峙,自己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长公主,老奴记得那天在驿站见到您时,身上的伤好似不太稳定……”
高德忠半阖起眸子,眼前人面色平常,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当天。
哭嚎的风沙。黑红的坠日。地狱重返人间。
她那一张破碎的脸颊,勾勒出不可思议的裂痕。
都说皇宫卫姓有一种怪病,这便是他们的代价,为奴役天下付出的代价。这般想来,老天竟也是公平的,三番五次的北征,也不过是想在塞外寻找到可以解决它的治病之方。
先帝早逝,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无法承受那种折磨罢了。
至于皇上……
“您和圣上的身子是太后娘娘最为担忧的,听说回京后,您还复发了一次,以您的身子,其实现在回宫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眼下皇上的病也快好了,朝中很快就要以新换旧,长公主,在您消失的这段日子内……远离皇宫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难道要召见长生山的人?”
“是。不过您若是与长生山交好,其实太后要问,也是问不出东西的。”
卫央微微思忖。
高德忠负手走到木牖前,留下一个瘦挑背影。
“这个顾龙门,死得冤枉也不冤枉。”他说道,“其实就算益州百姓不想收他,阎王爷也要收他,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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