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客?”
“是。”她道,“六宫皆因民女三姐妹入宫而心惶惶,此正需一人出来劝服众人,但女长御及高宦官太过引人侧目,恐会受萧后所扰,所以民女毛遂自荐,望太后允得。”
“好一个毛遂自荐,哀家不会拂你的意。”
“多谢太后,不过在此之前,民女还得求一物。”
“何物?”
“民女想求太后,在三妹欲许江家前,为其造一送子玉佩,上雕江沈二字,再借由民女几日。”
太后稍作一番停顿,反复看她又看,才道:“好。”
晚膳后,沈淑昭随姐妹从永寿殿内告退而出,她一面沉思,一面朝左踏去,如今朝中臣声已不可测,所以当下再去寻臣拥长姐入宫已成渺望,不如从后宫下手,让这些妃子知道长女入宫,也会为她们带来好处。
事不宜迟,待玉佩至手里,她就马上去拜访诸宫。
二日后,此玉佩终由女长御亲自送来清莲阁。
沈淑昭手心掂量着这块翠蓝田玉,它的右下处果真雕有字迹,抬指摩挲,碧纹真似漾岸无头,明眼人一看就知这等精工绝非良玉二字足比,更别提还有那雕在下方的两大姓氏。
她带着它,前往女长御为她备好的轿子,那轿候在清莲阁外,是为了不令其他人见着心生别味。
在这一点上太后倒很细致。
红轿就落在柳树石子旁,清风徐来,吹起薄嫩的乳雾帘,轿顶遮檐下皆挂有一长串碎玉,就似挂有四面清泉。
坐上去后,一排玉听着格外令人心悦。
许是像极了深闺里珠玉从镜匣口不断倾倒而出的靡靡声。
轿子渐朝北宫行去。
此行将谒见的,是披香殿的主位顾美人,她阿父乃投靠太后的小官。
此人入宫不足四个月,年又与长姐相仿,所以长姐入宫对她威胁很大。
其实顾氏投身太后麾下,是个极好拉拢之人,此事任何人皆可做,只是不能因可做,她就不做了,况且她还有个最不需要做的身份——宫外人。
她得借机让所有人认识她。
来到披香殿,左不过一些胭脂寻常地,沈淑昭无心多赏,有的景色美归美,却也不过尔尔。
她倾心太后那般阔斧待景之人,从清莲阁的樱湖,到东宫与帝宫遥遥相望,再到今日红轿,她明白,太后是个擅将谋术融入日子细枝之人。
有人用物无不尽其荣华,然也仅有荣华,有人用物却极秀涵美,带着精推细敲的贵矜,似一个画师,揣摩每一方寸。
前世她听太后曾用过一计,那是在诸妃初入宫人心皆不稳之时,她买通了修椒房殿的工匠,以庆天子登基为由大修六宫,然后在萧后的牖外夜悬一个索魂鬼影,那是由树与檐下之物投影而成。
每至夜深人静,尤其是子时,那鬼影顺月弧最好,萧后若是隐约初醒,就能在凤榻之上看见一光白墙印下的断头黑影,再起大风,指不定更似声嘶凄厉,但望牖出去,却见不过再寻常的光景。
萧后那时被害得连日青圈发重,闭了许久的门,后来那鬼祟手段被察觉,断头影便也不见了。
太后就让供香局的人当了回戏子,萧皇后极喜用梅香,六宫亦有不少人在用,太后只在投靠她的妃子宫中添了一味离神散,那散可致人失神,闻久了便常忘事,话也变少。
听闻久了还会逐渐成为傻子,传得神乎奇乎,不管有无用,仍是个被人监得极严的禁物。
那散放了不出三日,就被后妃察觉出来了,可御医怎说?御医道,此散沉淀已久,恐香飘了多久,这散就飘了多久,后妃立马将这盏香扔了出去。
此事一出,用这香的诸妃便也纷纷效仿,可就算扔去,那心中深畏也再抹不去了——谁知在自己宫里,闻了有多久的离神散?
这后妃果不其然开始犯梦魇,不论这香已早无痕迹,她也仍觉余留在大殿中,无处可藏。
彼时正逢中元节,亦是民间所称的鬼节,太后宫中设宴、请唱戏,台上只平淡道了一个前朝被冤死的名伎阴魂恶斗贵公子之事,只要人有心留意椅子、双履朝向何方,又为何而变,那藏在暗处之物,终将会原形毕露,后妃回去没几日,就郁郁寡欢。
而她那宫中所为她修的特殊之景,也终于显现出来,原她榻下大有玄机,夜时会慢移,旋向反方,虽得用一整夜,但晨时总会大有不同。
这个妃子没多久就被自己所思而困,而后彻底疯掉,有一日不知怎的没了,从此六宫开始盛传夜里疯鬼之言,不是这宫半夜听见似箫非箫的哀啼,就是那宫隐隐闻见了夜半梅香,一时人心难安。
而这时,太后每每召她们请安,永寿殿檀香及宫中崇佛摆物直叫人心安。
太后训斥了一番宫中邪风,后命宫妃日抄手经给她,由她交付高僧焚烧,好让六宫得佑,并让有心礼佛之人闲日随她一齐去宫寺祈福,众人忙遵此命。
那时无论萧后再对太后的这个手段嗤之以鼻,本欲依附讨好她的宫妃也改了心意,转投至仿似带有佛光笼罩的长乐宫之下。
昔日太后道完此事,问沈淑昭,可有何想?她沉思片刻,只道四个字——杯弓蛇影。
太后点头,道,人心最难测,权术寻求的不是术有多妙,而是人心看得有多透,谁洞悉了人心,谁就握住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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