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宫人皆齐齐屏息,心头暗道:不好!
但沈淑昭依旧不慌不忙:“民女此举是经深思熟虑,绝非一时冲动,不是民女不愿长侍太后,而是民女为了沈家甘愿放弃入宫。”
太后笑了笑:“你是哀家侄女,哀家怎会怪罪于你?只是你口中所言不想为妃是为了沈家是何意?”
话虽如此,却也未让她起来。
所以沈淑昭仍跪拜着答:“朝堂之上,萧陈世家结党营私,糜烂淫奢,六宫之内,萧皇后打压宫妃,鲜有皇子——太后为正风气择民女三姐妹入宫,但长姐姿色过于出众,定会招致萧后妒忌,外人看来,嫡庶姐妹入宫势必要一番明争暗斗,所以民女决定以身作则,告诉天下人,沈家骨肉之情绝不容挑拨!太后是天下之母,没有人能替太后做决定,所以民女才斗胆微言,恳请太后考虑!”
而后,足足半晌的沉默,她手心起汗,大殿内静如死潭,无一人敢出声,很久后,太后之声忽然从头上传来:“把头抬起来。”
她抬起头来,不敢吭一声,面前随之出现了太后近在咫尺的凤裳,尖护甲挑起她的下颚,四目相对。
太后倾下身来,低声靡哑:“这就是清国公所期?”
沈淑昭沉默不言,太后却淡淡一笑,放开了她。
“你能从织绣前抬头瞥一眼政事就不错了,还有何想说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后。”沈淑昭双手伏地,“太后贤德声名天下,严苛己族,府中同辈无不以太后作榜,过去府中人常盼爹能年升高官,民女那时亦是这般想,八年前外头传来庆声,老祖宗说,这是先帝为太后设千秋宴,但那之后,阿父还未得晋官。”
她所说的,便是太后常被自家人诟病的一处——因为过于效仿邓绥太后,而没有给他们太多官位。
“后来先帝病重,适逢天灾,诸王见少主即位便心怀异心,太后辅佐之余不仅斩杀乱党,还对灾情躬自处置,救济减税,民女又听府外传来声响,这回是姨娘说,太后亲自出宫施舍馒粥给灾民,王祸变灾金,当真犹逢甘雨。虽然爹一直未封官,但民女已然明白,正是因太后有治世天下之才,才不会授族人滥权,招致卫家非议,太后是千古一后,势必名垂青史,如此爱惜身羽,自有主张,何必要迎族僚所期?”
果然,她此言使太后蓦地一声笑,令人听不出真意,是讥笑,还是爽快?但已不重要了,只见太后道:“沈淑昭?好一个淑慎显见的名字。”
随之又细细打量起眼前人来,半晌,太后才道:“你的心意,哀家明了。”
“太后明鉴。”
沈淑昭松了口气,她知道第一劫已经过去了。
先帝在时,沈府朝廷内最大的职位只是沈二爷的察举官,其余最大不过侍中,曾经侄子收贿犯错,太后当即逼其剃头请罪,并叫他背荆从宫南一路跪至宫北。
不久太后就在京城建起贵门学府,命沈族子弟在此学习,以此立肃风气,传承大统。
若是他们不好好读书,太后又会发怒,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她罚得越厉害,先帝越敬重,天下越广为流传。因此生出的间隙,只有沈府人才明白,显然沈淑昭明白。
太后走回了座位,不久,只听背后传来声响,有一把毒蛇般丝腻的嗓子道:“启禀太后,女巫祝求见。”太后一面坐下来一面道:“宣。”
巫祝?沈淑昭想起了今日离开的那一行人,其间有一个女子与自己擦肩而过,只不过短暂一面,心中却升起无端压抑。
黑昏大殿好似也染上了天黑之色,有乌云涌动着,当这个人进来时,心中更是发闷下沉,分明这里立着前世两个杀害她的凶手,她却不曾在他们那边有过此番感受,那究竟是甚么……竟似本能一般总在敲击她。
坐在凤座上的美妇人,就似这片风雨的中心,京城若是一盘棋,她就是主棋人。
不知那个人所来究竟为何事,太后已经衬手一旁,面容眼底浮上烛宵融色,唇上落得朱砂,隐微勾来,带着魅惑又绰态含威,难以想象这般凤姿之人所生的天子会有多惊绝于世。
沈淑昭知道,前世时不少后妃都真心爱慕于他的容颜。
“女巫祝,你因何而来?”太后看向沈淑昭肩后的人。
沈淑昭觉得此处气氛忽而变了,不再是权谋交织于战场,而是一种,更微妙的玄色,裹藏着令人难安的暗色,脚下四处仿似有东西在涌动。
那被称作女巫祝的人走过来,从容福身:“回禀太后,卑巫有事想寻证。”
“你说。”
“方才卑巫作卜,上道今日有绝异于众者入宫,故想来禀报太后。”说罢,她就在沈淑昭身后从左踱至右,太后竟然也未阻拦,反而有一丝期待,这份端详过于太久,犹如感受到了一阵漫长的矛盾。足半晌,脚步止住,太后道:“如何?”女巫祝皱起眉来:“怎,怎会……竟然甚么都没有。”于是太后摇了摇头:“你可否能想好了再来?”
“请太后恕罪。”女巫祝面不改色跪下来,也并不畏惧太后,一对眸子却不肯放过沈淑昭,仍能感受她的不死心,太后也不打算怪罪她,反而问:“坤仪长公主养病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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