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铮回到府里已是辰时末。
五更左右裴安回来给明玥报了一声,说二爷直接去营里了,晚些回来,让夫人不必担心。
明玥给太夫人请过安,便也没急着回郑家,而是在裴云铮的书房里练了半晌字。
昨儿半夜起了风,今日天阴沉沉的,带着股子湿冷,像是随时要飘下雪来。
裴云铮进屋时有些咳嗽,明玥见他连披风都没系一件,忙倒了杯热茶来让他暖着手,一面嗔道:“早上可用过饭了?营里不是有两件大氅,怎也不披着?”
裴云铮喝了两口热茶,微微笑道:“也是忘了,倒不甚冷。昨晚碰见四郎,一耽搁便晚了,你没睡好吧?”
明玥低了下头,轻声说:“你没回来,我总惦记着。”
裴云铮伸手将她将她拉到近前,问:“想甚么了?”
明玥抬头看了他片刻,直接道:“我要到京兆府状告崔家,你会帮我么?”
——实际在今早明玥对于裴云铮的态度已经想的足够明白。抛开他们是夫妻不说,崔家后面是太子,若此事来个反转,能将崔家陷在里头,太子定也会受牵累,这想来是滕王和越王都乐见的,因而明玥心里是笃定裴云铮一定会帮她,但她还是禁不住问了一遍。
裴云铮闻言朝后仰了仰身子,扬着一边眉毛说:“哦?你要用甚么名头来状告崔家?”
“溺情仆妾,薄待发妻,请合离。”
裴云铮闻言,一下竟笑了出来,他看着明玥道:“你可知长安世家子弟里,凡娶妻者,家中媵、妾几何?”
明玥吸了口气:“略略知晓。”
裴云铮笑容蓦然一敛,竟叫明玥感到了一股冷峻的压迫,男人却起身径直往书房走,在那红木大案前停下,倾身逼视着明玥,漠然道:
“依大齐令,五品以上有媵,庶人以上有妾。崔煜身为国公府世子,又在太子的保举下高居从三品侍郎,按例他可纳媵无名,而妾不计,况还不包含崔府中所养家妓。然事实是,崔煜如今未置一媵,府中只有一妻一妾,这莫说是在崔家族中,便是放眼京中子弟,也是极少的。
因而,自入京以来,崔煜待妻子相敬如宾、恩爱并重的名声早已传遍,便连皇后也曾出言褒奖。即便后来有了庶长子,却也因大姐一直无子,反使多人暗里为了崔煜不平。
这一些,你可都知晓?溺情仆妾,薄待发妻?你此状一递到京兆府,府尹恐就要先叱笑一番,经时,这官司便已先输了一半儿。”
他说完,手指一下下扣着桌案,声音不大,可听在明玥耳里却叫人紧张焦躁,仿似被人压上公堂,耳边响的便是衙役手中的水火棍。
她缓缓挺直了背脊,直视过去,“你知晓的,我意不在此。”
“我不知晓。”裴云铮面色沉寒,目中不带分毫感情,利剑般慑着明玥,“你倒是说与我听听,在我所见的几次里,崔煜对郑家长辈无不温恭有礼,对妻子无不疼惜爱护。今次,你怎就疑心到了他身上?”
明玥被他这般盯着,脑中却愈发清明,想了想答道:“其一,大姐嫁入崔府时,带了两个嫫嫫,两个管事媳妇,大小八个丫头。可是到现今还在身边的,只剩了一个连嫫嫫,一个巧格儿,一个二等的小丫头和一个粗使的。
这些陪嫁过去的,当初俱是精挑细选,即便是后来有事惹了大姐姐不快,也不该一个亲近的都留不下。
便如太夫人和二爷疼我,自也不会怎生为难我的丫头,更不会离间我们主仆感情。大姐身在其中,兴许不自知,但若略去这中间种种,乍看之下不由得我要往偏歪了想几分。”
裴云铮听她提及自己,神情却是不变,依旧沉声:“这不足以有甚么定论。”
“是”,明玥点点头,又道:“其二,便是大姐所说的二婶娘放在手钏中的药。也不怕二爷知道,那日请了陶大夫去是因我奇怪二婶娘为何无故送了这个?疑心那药粉里还加了旁的,我试探过二婶娘之后,的确如此。然而,我带回来的药粉里却是没有甚旁的,这便说明,那药已非先前的,而是后添的。
而且,多半是此人无意无意闻过这药,并且识得,以为是大姐单为闺房里所用,因而并未取了原先的药去查,直接按样儿寻了新的放在手钏里。
便是这一丁点儿的区别,露了天大的破绽。
——这人不是巧格儿,便只能是崔煜。”
裴云铮轻轻眯了眼睛,扣着桌案道:“可还有?”
“其三”,明玥往窗外看了看,问说:“二爷若瞧上了我身边的丫头,会如何?”
裴云铮一皱眉,显然不高兴明玥这样说。
“只是打个比方”,明玥道:“若是我,实在希望二爷直接开口,给与不给,我心下做个计较便是。可是二爷若偏不说,只是偶尔多看两眼给个眼色,那我却不禁要怀疑是不是这丫头对二爷起了心思用了手段,一旦有了疑心,甚么事都是越看越有影儿。”
“你的意思是崔煜便是这般对巧格儿,慢慢离间了她们主仆?”
“是”,明玥道:“我便是这样想,崔煜这是将大姐的性子拿捏透了。”
裴云铮默了默,犀利的眼神丝毫未缓,他稍稍站直了身子,走过来捏了下明玥的下巴,不以为然道:“除了第二点勉强可以拿到堂上说项,其余不过是你推测罢了,抓不到崔煜任何把柄,反有诬告之嫌,胜算又降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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