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重臣,冀州刺史刘焉刘君郎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一言以蔽之的简单人物。但是,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概括此人的话,公孙珣一定会说,这一个自私到极点的聪明人!
欺软怕硬,趋利避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乃至于皮里阳秋,面似忠谨……这些都是外在的表现形式而已,包括对公孙珣的避让与谦退,也都只是不想遭遇风险而已,并没有什么欣赏和尊重可言。
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到极致之人而已!
那么现在,如此自私的一个人又该如何应对太平道呢?公孙珣是真的来了兴趣。毕竟,刺杀本身无疑是侵犯了一个自私自利之人最核心的利益,刘焉不可能不对太平道作出倾其所能的报复;但与此同时,大势滔滔……太平道真的那么容易对付吗?
夜色深沉,刘焉负着手,双目通红,一圈又一圈的在自己下榻的‘工棚’内绕圈子,而公孙珣则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
“太平道胆大包天!”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刘焉忽然驻足咬牙言道。“公然行刺一州刺史,宛若造反!若不能除灭,你我何以立足于冀州?!”
公孙珣依旧默然不语……什么叫做你我?人家杀的是你!
“然则……”刘焉忽然又语气平复了下来。“彼辈信众众多,遍布天下,若是不能一击而中,恐怕又会掀起祸端,让无知小人将祸乱天下的帽子盖在你我头上。”
公孙珣依旧不言。
“所以为今之计。”隔着数步远,刘焉死死盯住公孙珣言道。“只有先在朝中给太平道定下一个说法,握一个大义在手,然后以雷霆一击将张氏三兄弟尽皆拿下,就地处决……若此三人一朝而亡,则太平道虽大,却也群蛇无首,自然就会消散了!”
公孙珣终于正视起眼前这位地位尊崇的小人来了,因为对方居然真的提供了一个似乎可行的方案……若真如此,太平道说不定真要完了!毕竟,张角和他的太平道此时力量太分散了,虽然全国各地大小三十六方发展迅速,但单就他的老巢钜鹿而言,却不至于说聚拢了多少信众!
便是所谓黄巾力士,不也只能藏在大陆泽中吗?
换言之,采用斩首战术,领着几百骑兵突然袭击,直接宰掉张角三兄弟,竟然完全可行!
然而若是如此的话,公孙珣却必须要考虑一件严肃的事情,那就是天下大局又将如何?
张角与太平道,可是敲响四百年大汉王朝丧钟之人!
当然,这个思考过程并不需要很久,因为答案很简单——真要是如此做了,不论成败,无外乎是两条路,要么太平道提前奋死一博,乱世提前数年开启;要么太平道就此衰亡,等到朝廷一日日继续败坏下去,乱世再从诸如西凉等其他伤口处崩裂而来。
不然呢?
就凭这天下的态势,莫非大汉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一念至此,公孙珣倒也是把心一横,放开了心思,大丈夫既然要建功立业,怎么能如此婆婆妈妈呢?!若真是自己一手开启了这番乱世,倒也不枉来这赵国一遭了!大汉朝的败坏难道还能算到自己一个镇压反贼的忠良头上?
“方伯想要我做什么?!”公孙珣正色问道。
“其一,请文琪替我接洽太平道,虚与委蛇一番,莫让他们警觉!”刘焉拉着脸言道,却是往前走了一步。“就说我刘君郎胆小怕事,已然被这次刺杀吓破了胆,愿意不再过问他们传教之事。”
“可以。”公孙珣眼皮都没眨一下。
“其二,我自去朝中联络,不管如何,努力给太平道定下一个说法。”刘焉继续红着眼睛说道,然后又往公孙珣身前走了一步。“你放心,我大概晓得他们为何能让天子不加理睬……无外乎是内侍中有人被他们买通了而已,我自然有法子越过他们!”
“然后呢?”公孙珣追问道。
“然后,便是最后一击了。”从公孙珣入内后,刘焉便已经屏退左右了,工棚中从头到尾便只有他们二人,但这位冀州刺史此时依然努力压低了声音,并近身到公孙珣跟前方才开口言道。“我在阳城山教学十八载,身边并无半个心腹,州中诸吏也都是从冀州本地临时提拔的,天知道他们与在本地盘踞多年的太平道有无勾结?再说了,便是无辜,他们也多是文吏居多,怕是做不了大事。而若汇集各郡兵马,再行处决,又早已打草惊蛇。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公孙珣接过话来。“明公是要借我这把刀来斩张角兄弟的首级了?”
“文琪这把刀,我是久仰大名!”刘焉双手扶住了对方的胳膊恳切言道。“还请文琪让我见识一番!”
“可再然后呢?”公孙珣面不改色昂然询问道。“当日我求明公为我撑个场面,都能奉上万卷书以酬。今日暗室之中,明公想要我为你行下如此险事,为何还要做一副豪杰凛然之态?天知地明,岂不是要为天地所笑?”
“我岂是有功不酬之人?”刘焉闻言倒是直接放开了对方的胳膊,转而捻须缓步冷笑。“虽然不知道你那位老师因为何事要敲打与你,但你在朝中为他所制乃是实情。如今,霞堤将成,你年龄功劳也到了,他固然拦不住你为一任两千石,可以他的职司所在,想法子与你一个如赵国这般的小郡、小国却也是寻常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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