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庠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王宁安和文彦博的说法。
“宽夫兄,军国大事,本不是一介草民该掺和的,老夫不自量力,你又何必拿假话骗人?”
“文相公没有骗人。”
王宁安开口了,“宋相公,你觉得马涛此人如何?”
宋庠稍微一愣,还是说道:“他是个不错的后生,无论是求学,还是当兵……只可惜发蒙晚了,没法成材,不过自此之后,马涛应该交上了好运,他的后辈还是有机会读书上进,改换门庭,也并非不可能!”
“宋相公高见,再请教你,军中如马涛一般的人,多,还是少?”
“这个……”宋庠老脸微红,他虽然也学了文彦博的一套,变得无耻而又精于算计,但是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撒谎也没有必要。
“老夫承认,过去对武夫多有偏见。军中敢战能战的好汉不少,也的确应该给他们一个出路,如果所有人都能像马涛一般幸运,大宋的士兵必定人人奋勇,不惧生死。到了那时候,我大宋开疆拓土,势如破竹,再也没人能够抵挡,只是……”宋庠抬起头,看了看王宁安和文彦博,冷笑了一声,“军中又有几个人能有马涛的幸运?说到底,不过是王爷,还有文相公再培植亲信罢了!”
王宁安淡淡一笑,“宋相公能说出这话,足见你是个诚实的君子,那我也说两句心里话,固然,我没法让所有人都如马涛一般,但是让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过上好日子,还是绰绰有余!”
宋庠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王爷,你未免自大了吧?”
“非也!”
王宁安笑道:“你说没法让更多人像马涛一样?原因何在?如果我没理解错,应该是资源不够吧?”
“资源……”宋庠稍微沉吟一下,就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马涛是赶上了吏员选拔,侥幸娶了部落之女,又得到王爷的赏识,这才不同以往。试问,大宋天天招募吏员吗?满世界都有姑娘投怀送抱吗?王爷说资源不够,也算恰当!”
“宋相公,也有一种人,满世界的姑娘都想嫁过去。”
“谁?”
“东华门唱名,蟾宫折桂!”
“荒唐!”宋庠勃然大怒,“就凭他们,也能和两榜进士相提并论?如果真的那样,天下的读书人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王宁安没有接宋庠的话,而是笑道:“两榜进士,之所以每次都有人榜下捉婿,乐此不疲,说穿了,就是朝廷把资源倾注在他们身上。只要通过了殿试,就能授官,当了官,就有丰厚的俸禄待遇,就有了尊贵的身份,故此哪怕胡子一把,也有名门闺秀,主动贴上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今一理,我想宋相公不会反驳的。”
宋庠当然有词反驳,只是这种时候,逞口舌之利,毫无价值,只能闭口不言,就听王宁安继续道:“对于这些老兵,虽然没法举倾国之力供养,但是西北辽阔,草场遍地,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如何不能让他们过上人人羡慕,争相投怀送抱的日子?”
“那是有主的地!”宋庠闷声道。
文彦博突然开口道:“杀了原主不就行了!”
“你们?”
宋庠突然明白了,敢情王宁安他们是打得这个如意算盘。
借着铲除西夏余孽的旗号,大肆消灭异己,征收土地牧场,把集中到手里的土地,再拿去给立功的将士,收买人心。
妙啊!
真是好算计!
宋庠哼了一声,变得怒火中烧,他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仿佛还是身在朝廷之上,他宋相公要为民请命。
“王爷,你可曾想过?横山大战,已经结束半年之久,这些日子,地方平静,百姓安详,只要稍加安抚,就能让万民归心,到时候自然成为大宋疆土。老夫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挑起乱子?真要是杀一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到时候百姓奋起作乱,勾结西夏,内外烽火狼烟,你能承受得住吗?”
他说着,又转向文彦博。
“宽夫兄,你也是谋国老臣,出将入相多少年,难道就看不明白,非要弄得天怒人怨,不可收拾吗?”
面对宋庠的质问,王宁安没有急着反驳,而是淡淡一笑,“宋相公,我刚刚问你,让马涛一般的将士,得到优待,你觉得该不该?”
“这个……自然是应该。”
“那征收土地应不应该?”
“王爷,这好像是挨不上的两件事吧!”
文彦博却哈哈一笑,“公序兄,你何其迂腐!不杀人,不征地,如何优待士兵!你两样都想要,岂不是自相矛盾,不值一提!”
“文相公!”宋庠怒吼道:“优待士兵,自有户部拨款,朝廷开支,用得着残害生灵吗?”
“那户部的钱又是哪里来的,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吧?”文彦博的一句话,又把宋庠问住了。
见老宋眉头深锁,说不出道理,文彦博越发得意。
心说你们这群老货,只知道空谈仁义,一肚子大道理,可真正遇到了需要决断的时候,还要我文彦博才成!你们差得远呢!
“公序兄不愿意说,那老夫说!”文彦博笑道:“朝廷的钱,也是从老百姓那里征收来的,每年能动的钱不多,这一次打仗,要安抚近20万阵亡以及伤残的将士,保守估计,要拿出两千万贯。这么大的一笔钱,要排斥掉多少预算?是从百官的俸禄出,还是从军费出,或者削减河工海塘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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