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发话,可不是和这帮被罢黜的官吏辩论,也不是争吵,而是要一锤定音!
“在几天前,有人心怀不满,殴打文相公,宰相肚里能撑船,文相公没有追究……毕竟一下子罢黜这么多官员,是动了大家的饭碗。朝廷过去没有控制好,闹出了冗员过多的弊端,朕懈怠了,是有错的!”
赵祯把姿态放得很低,话锋一转:“不过,裁汰官吏,整饬吏治,乃是当务之急,不改不成。朕绝不会收回成命,更不会改弦更张。你们这一次敲响登闻鼓,朕亲自上朝,诸位相公和你们坐而论道,把朝廷的想法告诉所有人,也替你们解释了一些疑惑……所谓不教而诛,已经不存在了。”
“朕决心变法,绝不会因为一些人的反对,就低头改变……这一次变法和庆历新政完全不同,朕经过了深思熟虑,也和朝中的诸位爱卿商量过了,可以说这是朕十几年来,反复思索的结果。大宋立国百年,积弊重重,内忧外患,如果不彻底变法,就会有亡国危机。别忘了,大宋立国远不如汉唐强盛,契丹和西夏,虎视眈眈。不变法,不但会亡于百姓,也会亡于外族。朕御极近四十年,绝不能做断送大宋江山的罪人!”
……
赵祯讲了许多,眼看到了中午时分,他才一摆手,宣布退朝。
所有人当中,最郁闷的或许就要算冯京了。
这位三元及第,士人极品,在之前是自视甚高,甚至觉得他有机会位列宰执,超越他的岳父……
敲响登闻鼓,带领百官上殿,和皇帝理论。
冯京憧憬过,他高谈阔论,雄辩无双,折服了百官,击败了所有宰执……甚至皇帝也被他征服了,不但保留了他的官职,还让他更进一步,引为心腹……状元公吗,总是有很多浪漫的想法。
只是想法终究是想法,经过了短短的两个时辰,什么美梦都破碎了。
司马光把他入仕之后,全靠着岳父,靠着三元及第,便不思进取,怠慢骄狂,毫无政绩的事情捅了出来。
冯京一点辩驳的余地都没有,他就是这么做官的!
三元及第,天上的文曲星转世,学历如此傲人,背景如此深厚……哪怕什么都不用做,也能位列宰执,躺在功劳簿上,几代人吃穿不尽……
只是这一次的变法,彻底打碎了冯京的迷思!
三元及第,没什么了不起!
不做事,不干活,就让你回家抱孩子!
一点商量没有。
当冯京狼狈下朝,从百官身边走过去的那一刻,大多数官吏,尤其是以吕惠卿,章敦等人代表的新锐文官,无不拍手称快,欢喜鼓舞!
“陛下此举,足以和当年重赏狄相公相提并论!”章敦哈哈大笑,“狄相公战功彪炳,忠诚勇武,治军有方,出任枢密使,理所应当。”
“没错,朝廷不以文武区分贵贱,唯才是举。如今罢黜冯状元的官职,就是告诉所有人,学历不重要,背景不重要,只要进入仕途,就凭着真本事,真功绩,谁也别想偷懒耍滑!不然,贵为三元及第,也要罢官!”
“赏罚分明,才能让人心服口服,朝廷如此作为,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干劲儿十足!”
……
官员们大声议论,毫不避讳,生怕冯京听不到。
这位状元公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踉踉跄跄,从宫门出来,死的心都有了。声名狼藉,身败名裂,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啊……
冯京仰头,望着天上的太阳,突然从两边冲出一群人,架起冯京就跑,比兔子还快,转眼就消失在了胡同里。
冯大状元脑袋晕晕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人给带走了。
多亏了冯京跑得快,他刚离开不久,就有一帮人找他算账了。
不是别人,正是西京的宗室子弟,一帮少爷羔子。
本来这次裁撤官吏和宗室没有关系,谁让冯京嘴贱,非要把宗室牵涉进来。这下子好了,好几万人,大家伙的饭碗都被砸了。不找你冯京算账找谁?
你丫的,就是欠揍!
接下来的几天里,京城到处都是愤怒的宗室子弟,毫不怀疑,如果冯京落到他们的手里,保证能送到粉子胡同,去当兔相公,想必三元及第的菊花,应该很值钱……不把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家伙也不用姓赵了!
“冯大状元还算运气不错,居然有人救他!”
王宁安嘴角上扬,淡淡笑道:“查出来了?是谁在背后帮忙?”
陈顺之立刻道:“查出了一些眉目,据说是耆英社的人给他救走了。”
“耆英社?”
“嗯,就在西京一批致仕官吏组织的一个诗社,规定只有年过花甲,且做过宰执一级的高官,才能加入其中。”
“哦?”
王宁安好奇道:“富弼是不是耆英社的成员?”
“是,不单有他,像梁适,宋庠,陈执中,吴育,几个老家伙全都名列其中,实力不容小觑。”
王宁安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改革吏治不是一件小事,肯定要动到许多人的利益。
那么多的文官不会坐以待毙。
西京历来都是下野宿老的大本营,如果没有动作,反而奇怪呢!
“大人,要不要把这几个老的干掉?”陈顺之建议道:“这几个老家伙依仗资历,倚老卖老,给朝廷添乱,这次敲登闻鼓,属下以为绝不是冯京等人能想到的,肯定有这几个老狐狸的影子,或者说,就是他们出的主意,怂恿冯京等人冲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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