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婷抱着孩子回到寓所,一个头两个大,好在她带弟妹的经验丰富无比,应付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还算得心应手,解开小被子,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行字:民国二十年五月初八,父泽如,母红玉。没有姓只有名,也没写孩子的名字。
另外有一个手工缝制的布老虎,上面有些污渍,大概是孩子经常玩的东西,刘婷拿起布老虎逗逗孩子,孩子咧嘴笑了,很乖。
刘婷煮了一点烂稀饭,用小勺子慢慢喂了小孩一顿,偶然之间她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这孩子对声音没感觉!
竟然不止一处残疾,还是聋子,十聋九哑,将来肯定不会说话,刘婷可愁坏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育婴堂比较好。
一夜难捱,小孩吃喝拉撒睡,把屎把尿,累的她黑眼圈都出来了,第二天一早就抱着孩子去商店买了两听炼乳,先饱饱喂了他一顿,小孩大口大口吃着炼乳调和的稀饭,肋骨一根根触目惊心,这孩子营养不良有些日子了,刘婷不禁叹了口气。
收拾东西,没吃完的炼乳也带着,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育婴堂而去,城郊有一家教会开办的育婴堂,专门收养弃婴,把孩子交给嬷嬷们,放心。
雪已经停了,天色阴沉,格外的冷,到了育婴堂门口,刘婷下车给钱,让车夫稍等,抱着孩子来到大门口,正要敲门,大铁门旁的小门吱呀呀打开了,一个头戴旧毡帽的工友推着一辆小车出来,车里摞着四个已经僵硬的婴儿尸体,刘婷吓得掩住了嘴,失魂落魄的跑回来,上了洋车低低道:“快走,快走。”
刘婷最终还是带着孩子回了江东,一个弱女子拖着大包袱小行李再抱个孩子,坐车乘船好不麻烦,好在路上善心人很多,都伸手帮一把,一路有惊无险,终于抵达江东省城码头。
刘家还住在老院子里,几个孩子都上了学,最小的女儿也降生了,正在牙牙学语,刘存仁是省政府的职员,有身份有地位,薪水也不低,再加上女儿在南京中央机关里供职,谁也不敢小瞧于他,目前唯一的心思就是大女儿的婚事。
隔得老远就听见小儿子在叫唤:“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臭小子一路飞奔进了院子还不停吵吵着,家里顿时沸腾了,弟弟妹妹们都蜂拥出门去迎接大姐,刘存仁坐在窗口笑了笑,搁下了笔墨,静等女儿进家。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扛着行李欢天喜地的进来了,刘婷最后一个进门,怀里抱着个襁褓,刘存仁愣了一下,揉揉眼睛,心说没这么快啊,上回来还没怀上,怎么这才几个月就生了?
赶紧出屋,刘婷抱着孩子笑语盈盈:“爹,娘,我回来了。”
刘存仁道:“回来了啊,这孩子是?”
“是……说来话长,是别人不要的。”
刘存仁这才松了一口气,女儿没在外面乱来就好,刘家儿女们都有着丰富的抱孩子经验,将小孩传来传去,当成小玩物,这孩子倒也乖,忽闪着眼睛看着大家,就是不哭。
“都起开!别摔着孩子。”刘氏从锅屋出来,接过婴儿抱着哄起来,赞道:“这孩子挺俊的,是男娃女娃?”
刘婷道:“是男孩,可惜残疾,脚不太好,耳朵也听不见。”
刘氏大惊:“哎呀,闺女你怎么这么笨,残疾小孩哪能捡,长大也是个累赘。”
刘存仁也道:“是啊,你还结婚,抱个孩子回来,让左邻右舍怎么看。”
刘婷咬着嘴唇不说话,她本想说这是自己花二百块钱买的,可一想还是别说了,省的惹爹娘更生气。
不管怎么说,女儿回家过年不能把气氛搞的太僵,一家人抱着新加入的家庭成员进了屋子,准备饭菜不提。
次日,刘存仁从省府下班回来,经过巷子的时候看到邻居们都望着自己窃窃私语,顿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没结婚的黄花大闺女带回来个孩子,这事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邻居们议论的什么他能猜得出,刘家大女儿给人家当私人秘书,当到床上去了,孩子都养出来了……
老刘家的清誉这回是全完了,如果说这孩子是陈子锟的,倒也好办了,可偏偏还就真不是,这么大一个哑巴亏,万万吃不得。
刘存仁一狠心,折回身去中央大街上买了四听炼乳,这玩意贵的很,家里从来舍不得吃,回到家里,一家人正围着孩子打转呢,都说这孩子乖。
“姐,小弟弟叫啥名字?”刘骁勇问道,他是刘婷的大弟,今年中学都快毕业了。
刘婷想了想道:“这孩子生在南京,就叫小南吧。”
“刘小南,这名字好听。”大家七嘴八舌道,又开始逗弄孩子:“小南,小南。”小南也呀呀的回应。
刘存仁干咳一声,刘婷见父亲手上提了四听炼乳,赶紧过来:“爹,怎么好让你破费。”
“你跟我来。”刘存仁扭头便走,带着大女儿来到书房,开门见山道:“这孩子不能留。”
“为什么?咱家又不是养不起,多双筷子而已。”刘婷很是不解。
刘存仁道:“养是肯定养的起,那么多弟弟妹妹都养了,不差这一个,可这孩子是你抱来的,邻居们不明就里,谣言满天飞,你还没成亲,咱家受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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