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按住长安的头,小声急促地催促着他说:“点头,孩子,点个头。”
“可我想学刀。”长安这样想道,他感觉自己一辈子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哲言不要死,可是哲言不答应他,另一个便是学刀,却仿佛……也离他越来越远。
但长安终于还是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他觉得如果自己那么说了,哲言一定会像那个死了的老猎人一样,睁着眼睛不肯闭上的,多么可怜呢。
在长安小小的心里,痛苦得快要死了。
哲言见他点了头,终于安心了,捏着长安的手腕,做了一个往阿妍的手里递的动作,嘴里说:“阿……”
阿妍连忙双手接过长安的小手,哲言看了她一眼,就像是完成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件事一样,头一歪,断气了。
那股弥漫的悲伤像是决了堤似的,顷刻间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笼罩在长安身上,他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小孩的一双脚踩在地上,像是生了根,就像一头固执地守卫着自己地盘的小野兽,不管阿妍怎么劝,也不动地方,就是不让别人把哲言抬走。
谁过来他就用凶狠的眼睛看着谁,好像要扑过去咬人家一口似的。
最后竟然连首领都惊动了,首领终于叹了口气,对别人说道:“你看那个哲言捡来的孩子,虽然不知道哭,但还挺重感情。”
他说完,想了很久,而后叹了口气,给长安下了一个断言,首领说道:“这是个好孩子啊!”
最后,部落里的大人们终于没了耐心,一个成年兽人一把拎起长安的后颈,就像是拎起一只刚出生的小动物那样轻松,然后在他的后颈上用三根手指一捏,就把他给捏晕了。
等长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哲言就没了,他们把他安排在了阿妍那里。阿妍是个好女人,一直希望长安是她的孩子,可是她代替不了哲言,没有人能代替另一个人。
长安按着哲言那可笑的遗愿,依然每天清早就去木匠那里,有那么一阵子,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放弃了学刀那个遥远的梦想,只有在木匠出远门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放个假,到林子里去看武士们训练。
如饥似渴一般。
可是木匠依然不教给他任何东西,甚至在哲言死后,变本加厉地怠慢起他来。
这一切,长安都用瞒着哲言的方法瞒着阿妍——阿妍比哲言还容易大惊小怪,看见他流鼻血就会手足无措,看见他身上有伤口,会捧着没完没了地掉眼泪。
终于,长安在木匠那里又勉强待了大半年,木匠不教他东西,他就偷偷地学,趁木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去摸那些工具,捡木匠扔了的东西练习,他对人的动作就是天生的敏感,木匠的每个动作他都记在心里。
尽管不愿意——但他答应过哲言,要成为一个好木匠。
然而,就在这个夏天,长安刚刚满了七岁,他背着比他人还要高的巨大的水桶给木匠的老婆背洗澡水,被木匠恰好来访的一个远房亲戚看见了。
那人打量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对他轻慢地招了招手:“小孩,过来我瞧瞧。”
长安不好得罪他,慢腾腾地挪过去,木匠的亲戚看了他两眼,懒洋洋地问道:“你就是路柯的徒弟?叫什么名字?”
长安本能地感觉到他没什么好意,于是只是仰头看着这个人,一声不吭。
木匠亲戚就和木匠嬉笑着说道:“你看,你这徒弟是个哑巴。”
木匠不耐烦地对长安摆摆手:“干你的活去,滚吧。”
然而大约是认为长安不懂,他还没走远,木匠就轻蔑地对他的亲戚说道:“这是以前玩过的一个小骚货硬要塞给我的,也不知怎么的,当时脑子一热竟然答应下来,给自己弄来这么个小拖累,还是个小病秧子,晒不得冻不得,敢情是到我这当少爷来了,唉!”
长安脚步一顿,低垂着头,小脸埋在自己的影子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一顿之后立刻继续往前走去,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然后他拐了个弯,偷偷地站在墙后面,有意地偷听他们说话。
木匠亲戚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压低声音笑道:“想必滋味不错,都叫你找不着北了。”
木匠满不在乎地说道:“男的,长得是不错,销魂倒不见得,那处都让人给干松了,不过……叫唤起来是别有一点味道。”
木匠亲戚便笑起来,说道:“要我说,你早该休了这斜眼老婆,再娶个新的,不然哪至于出去找个这样下贱的亚兽男人?”
木匠便沉沉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快别提那贱人,我真想找个机会弄死她,她看人那眼神我都起鸡皮疙瘩,不过出去消遣几回,她就憋着劲地给我找不痛快,你猜怎样,我那天看见那个哲言咳得吐血,吐出来的都是紫色的血,跟那贱人的哥哥死法一样……唉,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把毒下过去的……”
长安听到这里,终于重新背起木桶,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他心里冷冷地想道:原来是木匠和他老婆害死哲言的。
就在这天晚上,长安干完了活,木匠挥手让他滚蛋以后,长安并没有回阿妍的家。
他爬上了木匠家不远的一棵大树上,藏在浓密的树冠里,一直等到天黑,看着木匠家的灯都熄了,人声也听不见了,这才从树上爬了下来,偷偷钻门缝,挤进了木匠家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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