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咽处似伤心，霜露未深芦花深。
不是青衫工写怨，时见只有白头吟。”
（出自“近秋怀宛叔”，王微的诗）
曹化淳前几天给主角写信，说茅元仪可堪大用，顺带提了茅和杨宛、王微的事，附上了这首诗。
为什么附上这首诗？
当然不是同情王微，而是同情他自己。王微离开茅元仪，那是她主动走的。曹化淳去南京，那是被魏忠贤赶出去的。
曹化淳才是朱由检的“大伴”，王承恩是他的得意门生。正常来说，只有曹化淳老了回家（或被罢免）之后，王承恩才能执掌司礼监。
可魏忠贤被罢免的突然，主角直接让王承恩提督东厂了。
魏忠贤又倒的不彻底，司礼监掌印还被王体乾占着，保持着主角和魏忠贤的联系渠道。
然后，曹化淳在南京回不来了。
司礼监里没空位了，他就只能在外面等着了。
这种事在明朝很多。
例如，你的资历足够当兵部尚书，但是兵部尚书没空缺，你就只能去当南京兵部尚书。
“不是青衫工写怨，时见只有白头吟。”
曹化淳这处境，与诗的原作者王微也是够类似的。
只不过一个是仕途失意，一个是情场失意。
茅元仪的身边就两个位置，主角的身边位置虽然多，但他曹化淳的资历太老了，他能去的实际也只有两个位置。
茅元仪的发妻占了一个位置，这个是王微没法争的。
发妻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大明这种封建礼法之下，别说茅元仪一个举人出身的底层官员了（他也当过翰林院待诏），就算是皇帝也白搭。
万历皇帝再喜欢郑贵妃，他也给她戴不上凤冠。
因为王皇后是从大明门入宫的。
郑贵妃？
谁知道她是从哪个门入宫的。
敢给她戴凤冠？
李太后那一关你就过不了，杨涟那一关你还是过不了。
凤冠要是让别人戴了，那是“动摇国本”，是要群臣扣阙的。
万历又不是嘉靖，他顶不住。
茅元仪更顶不住。
崔呈秀是兵部尚书，还有魏忠贤撑腰，都被“著回籍守制”了（见第1章）。
主角也顶不住，他敢给柳如是封个“待诏”，他敢给柳如是封个“昭仪”看看。
群臣不管是“阉党”还是“东林”，马上就会堵在东华门扣阙，“第二次国本之争”就会开始。
“掖庭待诏”，你这么写还可以。
你写个“看朱成碧”试试？
你是不是还想跟她生个儿子，起名叫“朱慈火弘”？
武则天的典故，那是不能用第二次的。
国本如此，“家本”也是如此。
“妻”那个位置，王微就别想了。
茅元仪的另一个位置让杨宛占了。杨宛，字宛叔，与王微也是闺蜜情深，所以那首诗是王微离开茅元仪之后写给她的。
王女诗人写那个诗的心境，估计也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曹化淳这毛遂自荐特别委婉，为大明举荐人才，说的是别人的事，别人的诗，一句没提他自己。
据说他虽然自幼进宫，但是内书堂出身，精通诗文书画。看来是真的。
主角看得懂潜台词，但不可能让你回来“众正盈朝”啊。你在南都继续呆着吧。
当柳如是说起，王微找她是为了茅元仪的起复时，主角就把这首诗念了出来。
女诗人一脸的羞恼、黯然。
被渣了也就够悲剧了，可被渣的事居然传到了1800里之外，不是更悲剧吗。
“小女子区区薄名，柳待诏也给上达天听了。”
这话咋这么别扭？
你俩这是“友尽”了？
老子不是从她那里听来的，是曹化淳“借花献佛”，用了你的“典故”而已。
不过这没法解释出来。
茅元仪的家事是小事，但魏忠贤、曹化淳、王承恩的微妙关系那是“大明机密”，可以追溯到万历晚年的“国本之争”的。
“兵凶战危，功臣名将在辽东折戟沉沙者，不知凡几。
杨镐、熊廷弼、袁应泰、孙承宗，都一时人杰，但轻则兵败，重则丧身。
死生之地，岂可轻率？
茅元仪报国之心，已知矣。
但南都风花雪月，‘提人于芙蓉帐中，遥掷边关苦寒之地’，朕不忍为也。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西铭（张溥），送她俩回去。”
让茅元仪去辽东带兵？
如果打胜了仗，他回到秦淮河边，和杨宛谈什么？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如果打胜了仗，他手下的兵回到老家村口，和路边下象棋的隔壁老大爷谈什么？
今年亩产不错，收了两石大米？
所以这“如果”不成立，连“孙子兵法”第一章的那句“上下同意者胜”都做不到，打得赢才怪呢。
写兵书，十个皇太极也不如茅元仪。
但打仗？还是熬20年，熬到他皇太极老死最靠谱。
赵奢懂兵法，赵括也懂兵法，但赵奢的兵法赵括却用不了。
因为他跟士兵们没有同理心，他出身太高了。
刘备可以对关羽桃园结义，曹操可以对关羽礼贤下士，但袁绍对关羽礼贤下士？
他袁绍情商再高，那礼也不可能看着像真的。
所以，茅元仪当觉华岛副总兵的时候，觉华岛的兵们“哗变”了。
受这个牵连，茅元仪最后一次被罢官，丢到福建闲居，最后郁郁而终。
明末江南与九边的差异太大了，“夏虫难以语冰”，不是你跟着杨镐、孙承宗镀过金，在南都文人里“文武双全”，“熟知边事”，你就真能打胜仗的。
即使你的武功和刘綎一样高也白搭，因为刘綎15岁就和士兵们上战场，能得众心。
打仗，不是一个人的武功高就行的，也不是一个人懂兵法就行的。
孙承宗的“关宁锦防线”战略，一直用到了崇祯17年吴三桂投降，但如果让孙承宗代替袁崇焕、洪承畴、吴三桂去守辽东，做“战术指挥”，那就是故意用人之短了。
真要让他去守遵化，赵率教都搞不定，他能行？
南都才子们要是真会打仗，南明能连长江都守不住吗。
人家岳飞写“满江红”，那是业余爱好。
可不是专业搞诗词书画，打仗是业余爱好。
琴棋书画是东西，士兵是人。
琴棋书画看到你夜宿秦淮，不会离心，但人会。
“余生羞过荆轲里，退士何心乐毅台。”
王诗人，你把你前男友的事办砸了。
本来以他的品级，到不了我这里的，徐光启就说了算。
曹化淳、茅元仪、王微，三个人里两个职场失意的，一个情场失意的。
好好去红楼弹弹琴，买买肥皂，把银子给我拿去用到刀刃上，不好吗。
辽东，有别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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